“……对不起,我跑题了。关于你的问题,的确,经《南法通信》的总编之口,韦伊是知道了这件事的。你有没有读过韦伊在马赛时代末期所写的两篇关于奥克文明和清洁派信仰的论文呢,《通过一首叙事诗看一个文明的苦难》,和《奥克文明的灵感来自何方》?”
“当然,我读过。”驱简短地回答。
“这两篇论文,是一九四二年二三月之间写成的。之后在三月末,韦伊到卡尔卡松和离阿尔比较近的图尔尼旅行。表面上这次旅行的目的,是在卡尔卡松与诗人乔·布斯凯见面,还有到图尔尼的本笃会修道院听复活节的格里高利圣歌,可是,她在二三月里接连写成两篇以南法奥克文明和清洁派为主题的论文,旋即在三月尾,到卡尔卡松、阿尔比等清洁派遗址所在的朗格多克地区的中心部旅行。在韦伊的心中,那件**针对清洁派的埋藏物引发的事件定然激起了波纹,我是这么认为的。面对**的神秘主义,面对称其为黑魔法师也不为过的罗森堡一派,对他们妄图连清洁派的历史也吸纳进民族历史的图谋,韦伊的这两篇论文,可以说是以她柏拉图式的、基督教式的神秘主义予以了还击。不如说,面对遭到德国人军靴践踏的祖国法兰西的现状,韦伊在心中将之与受阿尔比十字军的暴虐侵略而灭亡的中世纪奥克国重合了吧。受到《阿尔比十字军叙事诗》之中描绘的图卢兹的反抗者所感召,韦伊才决意投身对德抵抗运动前线的吧。异端审问官圣·乔治跟冲锋队员克拉克等人,时隔七百年,其暴行仍如此类似,绝不会是出于偶然。韦伊之所以会对**德军和阿尔比十字军,被占领下的法国和奥克国进行历史性的对比,一定是因为得知了这一事件。事件成为契机,促成了她的思想。
“在论文之中,韦伊如此写道:
“‘奥克语文明所孕育的通灵感觉的本质,跟希腊的通灵感觉是等同的,是在认识到力量之后获得的。这认识只属于超自然的勇气……认识力量,即是承认这世上有高于一切的绝对者之余,还能带着憎恶与轻蔑对其不屑一顾。这份轻蔑,与对被力量践踏者的同情互为表里。’
“韦伊所不能原谅的,一定是扭曲的**神秘主义居然无独有偶,想将奥克文明与其完美的精神体现者清洁派编入**的邪恶心灵系谱中去的行径……”
老人热情的诉说到此为止。在他说话途中,我察觉到驱好几次露出那种几不可辨的、极细微的蹙眉,让我略感诧异。当老人打开书本,开始朗诵韦伊论文中的一节时,我甚至从驱一贯的木讷表情中,感到某种忍受疼痛般的紧张和僵硬。那是我的错觉吗?
约莫一个小时后,我和驱并肩坐在罗纳河畔面朝马赛旧港的木质长椅上。
“接下来要干什么?”
“嗯。”
驱沉默不语,只顾凝视海港的水面,水面被地中海午后猛烈的日光照晒得白光泛泛。酷热难忍。盛夏的太阳虽然不停地烧灼着头发和肌肤,但是多亏从旧港不停吹来带咸味的海风,我甚至还觉得挺清爽舒适。坐在长凳上望向马赛旧港,水面几乎被游艇和小型渔船挤满,长短桅杆形成一片树林。这时,一艘从伊夫堡返航的白色游船刚好靠岸,几名小孩子一边欢呼一边跑上岸来。
“我们也去伊夫堡看看吗?离火车出发还有三个多小时哪。”
一开始我们计划今晚在马赛过夜。可是兰伯特老人的话改变了一切。我虽然离开卡尔卡松前已拜托卡萨尔队长进行调查,但情势已经不同了,我要第一时间赶到塞特港,亲自去查点东西。离开兰伯特家后,我们查了列车的时刻表,我给塞特港的警察局打了电话,驱则是打给了西蒙娜·卢米埃的家里,分别告诉对方,我们决定比原计划提前一天赶往塞特港。
“你说的,是马赛的水手从被囚禁的意大利老神父口中,得知基督山伯爵的藏宝地点和所有权的那座有名的要塞岛吗?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更愿意在岸边散散步。”
我们沿着旧港的新河河岸,向海边走去。从这里能看到前方的小山上,守护圣母圣殿的顶上涂成金色的圣母像,沐浴在盛夏午后的阳光中,俯瞰着整座港城。
面朝旧港,在河岸排成一列的餐厅,因为时间的关系全都门扉紧闭,鸦雀无声。这次的行程更改,我觉得最遗憾的是没吃上期待中的马赛鱼汤。人行道上走着只穿泳装,或者只在泳装外披一件浴袍、衬衫的**的年轻人,全都脚步匆匆。我舔着从路边摊买的冰淇淋,在这片热气摇曳、颜色泛白的炎夏风光之中,什么都不去想,缓缓地走着路,只顾着让全身每一个细胞去贪婪地感受、享受地中海,还有太阳和天空。
“驱,你要去哪儿啊?”
“加泰罗尼亚街八号。”驱简短地回答我。
我想起来了。兰伯特老人说过,马赛时代的韦伊一家住在加泰罗尼亚街。可是,这青年应该不会是喜欢到访文人故地的那种人才对啊。在巴黎时,偶尔走过波特莱尔的家啊,普鲁斯特住过的旅馆之类的地方,我都告诉过他,可他都摆出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态度,仿佛在说与我何干,搞得我窘迫不已。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在驱的面前提起这种话题了。
已经来到新河河岸跟旧港交接之处。旧港的出口处狭窄又萧条,右侧是圣·让要塞,左侧是高高耸立的尼可拉要塞。经过这座庞大而魁伟的石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