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精彩的答复伴随着经久不息的掌声为他的演讲画上了句号。“不经历风险的胜利是不荣耀的胜利,”里皮虽在他耳边如此低语着,但赏识的笑容出卖了他。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好送上的掌声,皮埃尔一时感到头晕目眩,他没有考虑这一事件对他的学术生涯可能产生的影响。到目前为止,他只是为在妻子面前取得成功深感高兴,迫不及待地想和她单独庆贺。
他站在讲台上,手持一本《红字》(指美国心理分析小说开创者纳撒尼尔·霍桑的作品),终于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她端庄地坐在第三排末尾的一侧,穿着深棕色的西装,头戴一顶贝雷帽,乖巧得像个学生。她的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表情,长长的眼睫毛下流露出欣喜的神色,仿佛是性唤起的暗示。意识到丈夫在看她后,她羞红了脸,眉眼低垂。
辩论结束后,她离开听众席到外面等待他。皮埃尔看见她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他一边朝着妻子走去,一边避开那些想向他提问的与会者。路上却遇到了坚持要向他表示祝贺的阿尔伯特·梅斯特,他想请求皮埃尔在他编辑的期刊中刊登他的演讲。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了梅斯特,目光坚定地盯着妻子,温柔地向她挥手。但就在那一刻,他的喜悦感消散了。在一堆喋喋不休的与会者中,他看到霍尼格博士正缓缓走向索朗热。依旧是那熟悉的沉重脚步和突出的下巴,目标十分明确。皮埃尔看见他开口和她对话。她先是吓了一跳,强颜欢笑了一番,然后紧张地摆弄着手提包的扣子。当博士凑近身前加重了语气时,她本能地向后退缩,环顾四周寻求帮助。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梅斯特已不见踪影,被一群笑呵呵的瑞士学生取代,他们用恭维和琐碎的问题轮番轰炸着他。皮埃尔试图推开他们,但那些人又不断地涌回来,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四肢麻木,宛若困在一个噩梦中。
实际上,整个场景只持续了几分钟。他设法挣脱了束缚,攥紧拳头向前走去。“如果那个可恶的混蛋再跟她说一秒,”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就给他的鼻子来上一拳。”霍尼格仿佛听到了他威胁似的,简单地鞠了一躬,然后扭头就走。索朗热如释重负,突然扑进了他怀里。皮埃尔觉得这个时刻是如此的美妙,自嘲地想,他的想象力是否又在捉弄他了。
索朗热决定留在酒店吃午饭,期间与皮埃尔、梅斯特、普罗科施、哈维和里皮教授在桌边相谈甚欢。他们没有谈论侦探小说,密室之谜,黑魔法,或是政治话题;相反,他们谈论的是一些琐碎但基础的事,譬如美食美酒、时下流行的画家、巴黎最新的热点话题、保罗·毛杭(法国著名作家,被誉为现代文体的开创者之一)最近出版小说和吉罗杜今年的新作(jeangiraudoux,法国著名小说家、剧作家)。在一派温馨祥和的氛围中,里皮高举酒杯,引用了《特洛伊战争不会爆发》(指吉罗杜的作品laguerredetroienaurapaslieu)中充满预言性的一句话:“一分钟的和平总是值得抓住的”。索朗热向普罗科施讲述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这是她刚在香榭丽舍(这里疑似是指一档名叫香榭丽舍的电视节目,但我竭尽全力考证到的那档只能追溯到60年代...总之就是个电视节目)中看到的一部长篇卡通动画。在畅饮了当地的美酒后,所有在场的人都表现出了自己诙谐轻浮的一面。索朗热这位年轻女性很惊讶于这些平时严肃博学的人也能表现得像一群醉酒的学生。
一离开酒店,来到德拉哈耶停放的地点,皮埃尔就将她拉进怀里,深情拥吻了她。他想起了第一次将她抱在怀里的回忆,当时她刚从远洋班轮上走下。在勒阿弗尔的码头上,他们紧紧拥抱着对方,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完全不在意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
“你不会要到很晚才能回来吧,亲爱的?”坐进驾驶室时,她眼泛泪花地看着他,苦苦央求道。他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觉得天旋地转。
“我喝得太多了,”他思索片刻,然后站稳了脚跟,毅然决然地走回酒店。然而就在他踏入酒店的一瞬间,他愣住了。一个侍者正在打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霍尼格博士随即出现。他穿着他惯常穿的厚羊毛西装,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点着。皮埃尔再一次感到极度不安。他瞬间想起了今早发生的事,怒气同样涌上心头。但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停下来思考,而是径直走向那个胖子,挑衅般地挡在他身前。
“你对我妻子说了什么?他几乎是口齿不清地问出了这句话。不知为何他觉得口干舌燥。
霍尼格上下打量着他。
你想怎样,卡尼尔先生?”
“我想知道,”他重复道,“你对我妻子说了些什么。”
霍尼格讶异地扬起了眉毛。
“我对你妻子说了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只是让她回忆起了二三往事。她所参与的那些阴暗勾当勾起了我国警方的兴趣。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抽了口雪茄。“你给我仔细听好。我不像你那样关心正义,这是落后民主国的可悲发明。无论你怎么想,我都非常钦佩她;我指的是她的聪明才智,因为她显然是个智力超群的女人,你肯定早就了解过这点了。不,不,请放心,我无意去揭她的旧伤疤。”
皮埃尔如遭雷击。霍尼格轻蔑地看着他,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