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裳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抬手将冰袋放上后脑。
冰得她立刻轻“嘶”出一声,赶忙松手。
将冰袋放到一旁,倪裳侧眸望向走廊另一头。
男人依旧举着手机。
炎驰的这个电话已经打了很久。之前他陪她拍了头上的片子,又办完了奶奶和陈炽的住院手续。
过了大概十分钟,倪裳看见炎驰终于放下了手机。
一位白衣护士走了过来,将手里的文件夹打开给他看。两人又交谈几句,男人转身走向倪裳。
“都处理好了。放心,奶奶没事,住一晚上观察下就好。”
说着,他拿起倪裳身旁的冰袋,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冰袋裹住,慢慢贴向倪裳红肿的后脑勺。
“还疼不?”男人摸了摸她侧脸,柔声问。
倪裳摇摇头,伸手环上男朋友的腰,前额隔着衬衫贴住他腹肌。
炎驰将女孩垂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自然又亲昵。
“我刚打听了下,就是……”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爸这些年,到底怎么回事。”
倪裳垂落的睫毛动了动,没吭声。
“当年,他离开锦都后就回了北城,和之前做音乐的那群人呆了两年。但他们后面也没做出什么来。”
“再后来,他就进了戒毒所。”
倪裳一惊,猛然抬头:“什么?他……?”
炎驰阖了下眼皮。
“具体怎么着我不清楚,反正是听说,他给抓进去了。”
倪裳低眸默了片刻,低声:“那他现在……戒掉了吗?”
炎驰浓眉拧起来:“那玩意儿,沾上基本就很难戒干净了。前前后后,他进去了有好几次吧。”
“最近一次出来,是两年前。出来后,他也打过几份工。”
两年前……
倪裳抿了抿唇,说:“我刚看见有警察过来……”
炎驰点头:“查他的。”
“查出来,他又开始抽了。”
倪裳:“……”
倪裳冷笑了下:“那他就再进去好了。最好在里面呆一辈子,免得出来发疯。”
炎驰摇了摇头:“这次可能……”
他舔了下后牙,稍作沉默。
“他病了。”
“胰腺癌。”
倪裳一震,愣声:“……什么?”
炎驰很慢地眨了下眼睛,看着她。
“两个月前查出来的。胰腺癌,癌王,基本没得治,而且到后期会非常痛苦。”
“医生刚给我说,估计,他也没多少时候了。”
倪裳怔然看着地板,大脑一片空白。
情绪难言的复杂。
可又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
炎驰放下冰袋。
“明天,警察就要带人走了。”
他抬手摸上倪裳脑袋顶。
“也可以申请保外就医。需要家属配合办手续,陪护治疗。”
倪裳缓缓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男人两秒。
“什么意思?”
她挑了下唇边,冷嗤:“让我去保他出来,再给他治病?”
炎驰睨着她:“你要不乐意——”
“我不愿意!”倪裳抢白大声。
“他一走十三年,一点消息没有,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现在突然诈尸回来,我就得乖乖伺候他,给他治病送终?”
“他刚才还发疯要杀奶奶,还有,还有他之前对我妈妈做的那些——就都算了?”
“我就都不该计较了??”
倪裳唇瓣颤了颤,语气愈发激动:“凭什么啊?!”
“别说什么“毕竟他是你爸你总不能不管”,或者“他都这样了以前的事就算了吧”……”
她偏头,气鼓鼓道:“我不想听这样的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炎驰默然,很深地看了她几秒,摇头。
“崽,我不是这意思。”
他伸手抚搓倪裳脸颊,指尖抬起她下巴,认真盯上她眼睛。
“别人可能会那么说,但我不说那样的话。”
男人黑眸深深:“我知道你吃了多少苦。”
“我是你男人,我心疼你。”
倪裳心里陡然触动,鼻尖倏地一酸。
又想掉眼泪了。
他这样维护她,偏爱她,她一下就有了十足的安全感和底气。
可她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点都不可爱。
面对陈炽,她看见了自己偏激又阴鹜的一面。
这样的她,就一点都不可爱……
“怎么做都随你。”炎驰一手环过她肩膀,哄小朋友一样轻摩她后背,“只要你决定了,不后悔就行。”
倪裳睫毛动了动:“不后悔……”
她默了片刻,自言自语般轻声:“我有时候会想,我妈妈……有没有后悔过生下我来。”
炎驰抚她后背的手停住。
倪裳抬起头,澄净的眼睛表面聚集水汽。
“我宁可她后悔。”
“我宁可她从没遇见过我爸,宁可她不要结婚生下我。”
她低下脑袋,随之落下一颗巨大的泪珠,砸在膝上的手背上。
也啪地砸到了男人的心上。
炎驰屈膝半蹲下,高大的身躯罩住坐在椅子上的女孩。
他握上她小手,两只大掌将她轻易包裹,拇指揩掉手背上的眼泪。
“可不能这么说啊。”男人低低开口,温柔到极致的嗓音带出微哑,“要不把你生下来,我哪来的媳妇儿?”
“老子打一辈子光棍儿?”
倪裳心里一窝,破涕为笑。她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又撇嘴嗔男朋友:“要没我,你肯定就跟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