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这话时,皇帝一直仔细审视着晏清。
在他看来,晏清这种少年成名、前途光明,且也曾有过豪言壮语、志存高远的人,突然辞官说要回去跟家人团聚,给老人养老送终,有些太过突兀。
只是晏清一直低着头,他也瞧不见晏清的神色变化,但先前对所有问题都回答得毫不犹豫的晏清,这次倒是迟疑了片刻。
短暂的沉默过后,晏清再开口,一直淡然的声线多了几分真挚。
她道:“如今羌国内乱,西戎虎视眈眈,南疆形势不明,郡王执掌西疆时日尚短,正是需要功名垒砌,以获得更多权力的时候。此外,郡王多次救微臣于险境,微臣无以为报,且有这些许薄名,愿能助郡王一二。”
晏清的回答叫皇帝有些意想不到,但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像是他们晏家人会说的话。
只是,这说书唱戏的无以为报是只有以身相许,眼下有人求的以身相许,到她却是成了舍命为其累名助其高就。
皇帝的心情有一瞬间的微妙,有点儿替自己的侄子发愁:“你就没想过……”
皇帝心中有些好奇,晏清对孟舒澜的心意到底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可话问一半又顿住,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这话问出去要是晏清是明白的还好,要是不明白,自己这局外人把窗户纸捅破,怕是要坏事儿,回头孟舒澜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跟他闹。
想起孟舒澜那跟自家长姐一样厉害的嘴,皇帝觉得还是装不知道为妙。
小辈的事儿,就让他们小辈自己处理去,自己还是别瞎跟着掺和了。
心念之间,皇帝心里已经转了千百回,于是嘴边的话一转,就成了:“你就没想过重回西疆吗?以你对西疆的熟悉,若有你做助手,岂不是能助舒澜更好地做好西疆统帅一职?”
皇帝本是随口一问,却见晏清却神色郑重地抬头,反问道:“圣上以为如今北疆局势如何?”
皇帝一愣,顺着晏清的话一想。
北疆如今由郭佑宁做主帅,除了一个守北地关隘的秦莽,其他都不能算作完全忠于皇室之人。
他们忠于的,是镇北侯——郭佑宁。
而郭佑宁同许相逢一起支持老三为储,他跟许相逢的牵扯有多深,他还有几分忠于皇室,这都是未可知的。
总的来说,北疆形势并不容乐观。
这一想,皇帝便不由得想起现在唯一还算安宁的东疆,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知晓自己从先帝手里接了一个烂摊子,但怎么突然这烂摊子就摆烂到三疆都明显处于不利局势了?
“所以你回北疆,是想接手你外祖秦老将军手下的秦家军?”
皇帝揉着眉心问晏清。
“是,也不是。”
晏清回答得模棱两可。
皇帝抬眼:“怎么说?”
晏清略微沉吟了片刻,才道:“圣上应知秦老将军有一义子,也是微臣名义上的舅舅,是秦老将军培养的接班人。若秦老将军故去,秦家军自该由微臣的舅舅接手。”
说到此,晏清停顿了一下,眉微蹙,好似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但皇帝还没细问,晏清便又接着说了下去,“雪原被压制已久,若反扑而来,定然是准备充足,微臣私以为,北地境内兵马恐不足以御敌。”
“故而,微臣想借调西北联防营的人马。”
虽不知晏清为何说得如此肯定,但这确实是他先前没考虑到的,以至于晏清说起这事时,皇帝的心也顿时沉凝了几分。
武安方才与西戎打过一场硬仗,又经历一场内乱,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到处都是事儿,却又偏偏人手不够。
雪原各部十几年前被秦莽杀得丢盔弃甲,元气大伤,退让百里递交投降书才算是了事,所以对秦老将军格外忌惮。
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秦莽也不是当年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了,难保休养生息后的雪原各部不会动卷土再来的心思。
或者说,他们可能早已有了先手准备。
皇帝眼微眯,想起了温哲茂用来毒杀他和小六的雪石粉。
雪石粉是雪原独有,因其无色无味,下入食物中无知无觉,对人伤害性极大,所以武安境内已经明令禁止雪石粉的进入。
可这种东西,却还能在皇庭中流散,可见这朝中有高官是搭上了雪原这条线了。
就是不知道搭上这条线的,是只有老大一人,还是另藏有他人。
若朝中还有内贼,那雪原真就是不得不防了!
“西北联防营战士的调动,需要西疆、北疆双方统帅的手谕才可调动。”
皇帝沉声问晏清,“你有把握从镇北侯手中拿到调兵手谕?”
要知道西北联防营可是重要军事要地,其中兵卒不可轻易调动,仅凭猜测就想让郭佑宁给调兵手谕,几乎不可能。
皇帝正盘算着要不要给晏清个什么特令,毕竟就算他是个没什么多大实权的皇帝,那也是皇帝,皇帝的手谕下了,就是没有郭佑宁的调兵手谕,也没什么两样。
至于好不好使,就看郭佑宁对自己手下的兵是怎么调教的了。
然而皇帝这边心情沉重,晏清却是扬唇一笑:“西北联防营由西疆和北疆的战士组成,北疆没有镇北侯的调令微臣是奈何不得,但有西疆的调令,微臣相信西疆的兄弟还是愿意给微臣一个面子的。”
皇帝一愣,万没想到晏清打的是这个主意。
可她一个臣子,当着自己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