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润之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翌日上午才清醒过来。
彼时,霍宏锦依然紧紧地抱着他,小脑袋却一点一点地耷拉着,像是小鸡啄米那般极富频率。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晨雾早已散去,但因为树荫密实,阳光没法大面积地照射下来,因此,那些植被上还有不少残留的水珠在滴溜溜地在叶子上来回打着转,泥土也湿润润的,传来某种特殊的腥味。
林间时不时就会有小鸟啾啾啾啾地唱和几句,或者婉转,或者尖利,一qie都很正常,与往常的山林场景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鼻子动了动,垂下了眼睑。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是他大意了,没有危险,意味着他或许欠了人情,还是那种兴许不太好还的类型。
柏润之将双脚自水里抽离,甩干,迅速穿上鞋袜,接着动作轻柔地将霍宏锦背起来,开始匆忙赶路。
他前进的方向,毫不意外的,是乙一灭杀野猪的地方。
到达的时候,猎物的踪影早已消失不见,地面上却仍旧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他鼻子微动,很快就嗅出了那是野猪的血气。
柏润之空出一手来,拿着此前顺手劈断的长枝桠在四周的草丛中拨了拨,小小地转了一圈,观察完毕,这才朗声道,“不知是哪路朋友出手相助?如此高义,在下先行谢过。如能一见,必设宴款待一番。”
乙一没有现身。事实上,自从柏润之醒来开始警惕地观察环境之时,他就迅速撤退,扛着那两头庞大的野猪下山去了。
经过一夜毫无知觉地熟睡,他就不信柏润之还能够安心地继续睡大头觉,而任由霍宏锦这个小孩子继续站岗。
他的想法很到位,柏润之确实是睡不着了,只不过,在没有得到应答之时,心中自然是游移不定的。
这暗中潜伏着的人,到底是哪一方的人马?
虽然军旅气息浓重,但是现身的那几个人,面貌都非常的普通,要是刻意收敛气息的话,是属于丢到人海中立刻就会被模糊掉印象的那一类人。
没有面对面地交流过,他还真的是难以辨别。
不过,既然出手相帮,即便不是朋友,最起码,也不会是敌人。
既然不会对他不利,那他也就不好用手段去试图获取暗中的秘密了。
柏润之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决定不再深入。不管这山上隐藏了什么秘密都好,现下他都不准备与那些人起冲突。
孤家寡人之时还好说话,他可以瞬间就溜走了事。可是如今他可是以真面目出现的,尤其是,他这儿子还没有认回来。
在不能确保这小家伙的安全之前,他是不能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了。
柏润之轻叹了一口气,将霍宏锦往上挪了挪,不至于让他滑下去,才再次启程。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方向是下山,而速度,居然比刚才的大步流星还要慢上不少,就像是,恩,真的是来游山玩水的那样。
因为他走得很慢,又兜了一些远路,因此大概用了三个时辰左右,身影才出现在半山腰。
霍宏锦一直睡得很沉。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他向来都是作息非常准时的。昨晚熬了那么长时间,凌晨时分终于是困得不行,哪怕心里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能睡不能睡,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周公大人的魅力,下棋去了。
但是好歹心里是记挂着的,因此在柏润之又用手将他往上抬了抬时,他便很快惊醒过来。
“叔叔?”
他的意识仍旧有些模模糊糊的,一边喊还一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
柏润之微微侧头,“醒了?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回去正好赶上晚饭时间。”
“……”
霍宏锦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视线水平与往常的很不一样,明明自己没有走,路边的野花野草之类的东西却一致在后退,虽然缓慢,但是却十分坚定。
“啊,叔叔?我,我自己能走!”
意识到自己是被背在背上,霍宏锦的小脸刷的红了。
“没事,你对于我而言,轻得就跟一朵花似的。”
霍宏锦的脸涨得越发红通通的了,“我还小而已!”
“恩,我知道。”
柏润之笑了笑,突然觉得有个儿子貌似也不错。最起码,会有各种各样新奇的事情发生,而这些事情,跟他从前经历过的所有有趣的故事,都会不一样。
他已经有些厌倦日复一日地漂泊了,说是潇洒也好,说是逃避也好,再新鲜别致的风景,再稀奇古怪的人事,随着他走过的地方越多,见识过的人也越多,逐渐都显出一种平静甚至是乏味来。
三十而立,原本该是最为雄心壮志的年纪,他却觉得自己开始老了。
偶尔某些时候,他的脑海也会滑过日后真的七老八十了,自己该怎么生活下去的念头。但是场景无一例外,都是孤独而终,死在富丽堂皇的私宅里,或者倒在再也跃不过去的山涧上。
恩,当然,更有可能的,便是活到六十岁,他就自己毒死自己一了百了了。在他看来,六十年的光阴,依然活够本。多余的时间,于那些仍旧对人世充满着眷恋与不舍的人而言,多一年都是赚的,于他而言,却是累赘。
所以,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在自己能够走得动的年龄死去。一点皮毛都不留下,不管是骨头还是血水,都会被他早已准备好的药水给腐蚀得干干净净,最后,被轻风带走最后一缕难闻的气息。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