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是去京城?”
“是的,主子。”
“恩,下去吧。”
他摩挲着一个莹莹生辉的碧绿茶杯,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没一会就轻笑起来。
颜姓可不是人口繁多的姓氏,那小姑娘的衣物质料下乘,通身的气派却不像是个乡下人,尤其是能够收服那只凶猛的狼犬,别的不说,胆子倒是不小。
也不知道是出身于那早已消失在战场上的西陇颜氏,还是来自于那历代都扎根于田地中的溧阳颜氏,见到他不惊不惧也不羞不恼,淡定从容得仿佛只是与相熟的人闲聊一般,果真是有趣。
翌日京中重遇,兴许第一时间应当自报家门?
颜舜华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已经被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给惦记上了。
她依旧像往日一样,安静地呆在船舱中,每日坚持着习字,时不时陪武淑媛说说话,偶尔也会央求颜昭睿带自己出去透透风。
如此这般风平浪静地过了数日,天空突然开始下起雨来。
起初只是轻柔飘飞的毛毛雨,一日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连绵不断地下了三日后,越往北上,天色就越来越阴沉,即便白日也乌云如盖,雨滴由米粒大小变为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打落下来。
一开始颜舜华还会披了大红斗篷出去外边转一圈,权当散步消食。
有几次还遇见了那个奚落她的半夏。陪在她家小姐身边出来欣赏雨景。
巧的是,那个姑娘也临时在码头买了同样的大红斗篷,因此半夏每回见到她都会指桑骂槐一番。含沙射影地讥讽她一个土包子将斗篷给穿丑了。
颜昭睿听力远不及她,加上身为男子,又在不久前刚失去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完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其余的姑娘身上,故而并没有发现有那么个人对自己的堂妹心生不满,神色愤愤。
而颜舜华虽然有一次耳尖地听见了,却压根就没有将陌生人的埋怨放在心上。以免坏了自己的情绪。
但自从雨势大了以后,她也没了散步的心思,只是呆在了船舱里。整日握笔练习不辍。
只不过,这一日,船只行进地越发困难起来,不单只速度慢了一大截。就连平衡也被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给破坏了。
从清晨开始。船身就一路摇晃。
起初幅度还很小,她平心静气还是可以调整的,但在午饭以后,电闪雷鸣,外头轰隆隆地仿佛炸药满天飞。哪怕她能够耐着性子落笔,那些艰深晦涩的佛经也不再字字工整利落明快。
她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停下笔来,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武淑媛聊天。
只是。谈话并没有进行太久,船只的颠簸便越来越严重。一上一下地,失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摆放在地上的东西或者哐啷哐啷或者刺啦刺啦地滚动划拉着,让人没来由地心慌意乱。
“大伯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颜舜华虽然看不见,但听觉却尤为敏锐。因此船舱里头的响动听得尤为清楚,甚至就连外头的一些叫喊撕骂声也收入耳中,虽然时断时续,半句清楚半句模糊,却也大概知道肯定是情况不妙,免不了就有些心惊肉跳。
武淑媛眉头紧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语气却依然镇定。
“没事,这商船隶属洪郁商行,他们的生意遍及整个大庆,比这个情形更加凶险的境况都遇到过,如今这般也铁定能够有法子安然无恙。”
洪郁是前朝一个商业奇才的名字,从小就奇思妙想不断,爱好无数,能文能武,偏偏却不喜科考为官,也不愿意戎马一生建功立业。
比起从正经路子上来光宗耀祖,他更乐意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这里弄弄,那里整整。数十年光阴弹指一过,原本七零八落的东西,在他似乎玩乐却又追求极致的坚持中,慢慢地形成了一张遍及全国各地的商业大网。
尽管如今斯人已逝,他的后代子孙也再没有出现能够与他比肩的人物,但总有那么几个人能力算得上出色,对家业的守成把舵也不错,因此即便洪郁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以他为名的洪郁商行却仍旧家喻户晓,稳稳地扎根在大庆的土地上。
想起此前青年告诉她的这些信息,颜舜华略略心安,垂眸不语。
京城这段时日也在连绵不断地下雨。武老夫人的病情又开始了反复,时好时坏,让人担忧不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青年已经有两天没有联系她了。
“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到宛城?”
整日在水上飘着,风平浪静还好,毕竟她不晕船,但是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体验着那时刻变化的失重感觉,她悬着心,总觉得还不如走陆路,起码脚踏实地一些。
“应该就是这两日。放宽心,不会出事的。”
武淑媛低声安慰着她,为了分散她对于周围环境的关注,还像颜盛国上课一般,给她讲了许多典故。那信手拈来的样子,让颜舜华一下子就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整个下午便被消磨掉了。
让人感到高兴的是,傍晚时分,船身的颠簸明显少了,颜昭睿端着晚饭进来,告诉她们雨势渐小,船长下令加速前进,约莫天明时分,他们便能够到达宛城。
这个消息实在是振奋人心,以至于晚饭后,雨终于停了,憋了数日的乘客们陆陆续续地都撑了伞出来甲板上透气。
洪郁商行的人起初并没有禁止,在天色完全暗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