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沈靖渊沉默半晌,才拥紧了她,喃喃自语,“得友如此,我之幸事。”
颜舜华微微一笑,“恩,他待你以诚,虽然方式隐晦了一些,但是倘若不是他认可的人,恐怕即便他做的饭菜再不好吃,他不会兴致勃勃地下厨去,煞费苦心地做出一桌子饭菜来献宝似的让人品尝吧?要知道,味道再不好,他也是流了汗下了苦功的。”
“说得有道理。”沈靖渊对于这话自然是同意的,没有人比他们这些一同长大的人更清楚凌璁对于厨艺的疯狂了,“有机会的话,遇见了他,我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呵呵,有机会的话,我还真的想尝一尝他做的饭菜呢。你们这个世界讲究‘君子远庖厨’,除非是有志于在厨艺一道上一展天赋的人,基本上都是女子围着锅台打转。他一个世家子弟,能够日复一日地专研厨艺,甚是难得。”
她赞叹了一句,又转而问道,“说起来,你跟你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再如何,你的母亲去世也不是你的过错,他总不该至今都一直不喜你,甚至真的私心里认为是你命硬克死了家人吧?”
既然节点到了,她也不遑问彻底一些。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兴许就真的没有那个店了,或者即便有,也要等很久很久以后,时机适合了,她也真的还跟他成了事,才会有可能知道。
谁往前跨一步不是跨呢?她总得主动一些,给点反应。
虽然这个问题不是他所喜欢甚至是心底下意识会抵触的问题,但是沈靖渊显然真的惊喜于她的主动提问,因此几乎没有停留,他就开口回答起来。
“也许前世就是他的杀父仇人或者杀子仇人吧,所以今生我才会投生到他的名下。事实上,娘亲怀着兄长的时候,身体就已经越来越虚弱了,生下长子后便被许多大夫诊治过,论断必须休养生息。七八年之内都不能生养。
只是父亲虽然性格不是那等强硬作风的人,但于风花雪月一道上却颇为精通,或者说,沉溺于此。因此在兄长满月后便与娘亲同吃同住。虽然一直有注意,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阴差阳错之下,娘亲还是怀了我。
他坚持要打掉,娘亲虽然柔弱和顺。在孩子一事上却万分坚持,自然的,最后还是她赢了。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她的身子果然如大夫所言,一日一日地开始衰弱起来。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病,或者说只是因为她天生体质不好,不适宜孕育孩子。
总之,在生下我后没有多久,她就撒手人寰了。
父亲不喜我,这是最大也是最初的理由。”
沈靖渊一气呵成地说了这一大段。不待她安慰,便又继续往下说。
“父亲非常地尊重曾祖母,而她老人家非常地疼爱我,或者说,是非常地心疼常年在外征战的祖父。因此见到父亲终日沉溺在丧妻之痛中,便把我接过去日日照顾,从不假手他人。后来,兄长因为思念娘亲,而高热夭折。父亲心里的怨恨便止也止不住了。”
沈靖渊说到这里,身体骤然绷紧。
“在我三四岁的时候。他就经常当着我的面喊我去死,不说话则已,一开口,从来都是冷嘲热讽诅咒的话语。说我是个孽子,不应该生下来。就算是要死,死的那个也该是我这个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如果他知道我会害的母亲丧命兄长夭折,他就会在得知母亲怀孕的第一瞬间,就让她喝下堕胎药。”
他咬紧了牙龈,浑身有些微的颤抖。颜舜华抱紧了他,一声不吭。
“一周岁生日宴,曾祖母为我在家中小小的操办了一个宴会,当晚老人家就与世长辞。父亲愈发认为我是不详之人,刑克全家,想要将我放逐,丢弃到农家去。但从战场回来的祖父自然是不肯的,后来便由祖父教养我。
只是,即便这样,八岁的时候,父亲还是曾经任由继母身边的仆人推我下湖,在一旁冷眼看着我在冬天的湖里挣扎,大喊救命,却袖手旁观。因为这事,祖父与他闹翻了,生气地抽了他十来鞭。如果不是正巧他生病,估计祖父要下死手打折了他的腿。”
沈靖渊的话不见起伏,可见到底是伤透了心。
“他怎么能这样?虎毒尚且不食子。”
颜舜华皱眉,对于从未谋面的现任定国公极为不喜。
“大概,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吧。”
他自嘲一笑,“十岁,我终因祖父的庇护而幸免于难,在家长大。当年夏天,因为一场意外,祖父去世,享年五十九岁。
临终前祖父与我独处,为我取了表字‘致远’,希望我能够体谅父亲的丧妻丧子之痛,但也明确告知我,他的儿子沈越檠为人正直但性格软弱,不务实业,只会风花雪月耽于儿女情事,才能已废,以后沈家由我全权做主,并将原本由家主及主母支配的一切人事财权都交予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老人家同时在临终前上书给了皇上,为我提前争取到了世子之位,但是却让皇上留中不发,待我成人有本事能担当之后,再公之于众,以免我小小年纪便成为众人的靶子。”
他顿了顿,眼眶湿热。
“十岁冬季,因祖父去世而终日寡欢的我被父亲说是孽子克母克祖,大吵一架,不慎落水,父亲再次拂袖离开,原本就发烧的我那一回差点窒息而亡,被救起后就开始完全畏水。他完全不理会,甚至在我病愈后,遇见之时冷笑说‘命真硬,这样也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