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拂拂,青石台阶上落满了黄绿色的枣花,那小小的花朵如米粒一般,细看却是蕊瓣俱全,精巧可爱。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坐在台阶上,面色红润似染朝霞,眼睛明亮如嵌星子,这般好气色大约只有雨后新荷、承露鲜桃可堪比拟了。
小姑娘仰头望着那株枣树,叹息着小声说道:“今年的枣子是吃不上了。”
这时一个穿着葱绿裙袄的小丫鬟走过来,向那小姑娘说道:“小姐果然在这里,铃铛姐姐料得再不错的!”
小姑娘侧过脸,脸上带着愁容:“是姨母叫我过去吗?”
“是该吃饭了,”小丫鬟走过来把她家小姐扶起来:“宽心面做好了,久了就不好吃了。”
小姑娘被丫鬟拉着往外走,她的脚步有些迟疑,回头又看了看庭院中的那棵枣树,依依不舍地嗅了嗅那似有如无的香气。
后院正房,太太余含英正在叮嘱一老一小两个下人:“桑妈妈,暖哥儿是你自幼带大的,这次伴着她进京,你也是年纪最大的。我虽是她的姨母,可从她周岁起就长在咱们家,我那苦命的姐姐又去的早,她便和我的女儿一样。这次姜家派人来接,我瞧着那几个人倒还说得过去,也打听着孟家那位素有贤良的名声,可终究是隔着肚皮的。到了那里,你千万把事情都想在头里,不要让暖哥儿吃了亏。”
“太太您放心,自要有我老婆子在,绝不能叫咱们姑娘受欺负!”桑妈妈拍着胸脯道。
她五十上下的年纪,身子骨结实硬朗,一看就是个常年劳作的勤快人。
余含英嘱咐完了桑妈妈又对丫鬟铃铛说道:“好孩子,你年纪虽小却是个最稳重的。暖哥儿这孩子心实,脾气又有些急,你可要从旁劝着,莫要让她因小失大。”
那个叫铃铛的丫鬟大约有十五六岁,单眉细眼,沉静和顺。
她是余家的家生子,长到五岁还不会开口说话,她娘便给她在身上系了个铃铛,为的是好找。
也是因为这个,原本的小名儿也不叫了,大伙儿都叫她铃铛。
“夫人的叮嘱,铃铛记下了。”铃铛的语声又柔又慢,仿佛从来也不会着急似的。
“太太,姜家的人已经把车备好了,在门外等了一阵子了。”余含英的丫环小春儿走进来说。
“姑娘可吃完饭了吗?”余含英问:“别叫她饿着肚子上路。”
“回太太的话,已经吃完了。”小春儿从那边过来,自然是知道的:“大少爷和小少爷都在那边,舍不得让姑娘走,众人正劝着呢。”
余含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自从他父亲荣威将军余烈战死在雁门,他们一家便从京城回到了登州老家。
她们家只有姐妹三个并无兄弟,大姐姐嫁到鲁家,二姐姐嫁到姜家,她年纪最小,就在老家招赘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当年二姐姐因为小产身体虚弱,而姐夫恰好外放去岷州,去岷州的路不但遥远,而且崎岖。她们担心二姐姐身子吃不消,便让她和外甥女姜暖留在了娘家。
此后不上二年,二姐姐就病故了,只留下了个女儿。
彼时大姐姐一家也不在跟前,余含英上奉母亲下抚孤女,十分地尽心尽力。
所幸丈夫瞿茂林是个志诚君子,虽是个粗人却十分的孝顺心善,夫妻两个生育了两个儿子,可从来吃的用的都先紧着姜暖。
如今姜暖的父亲已经回到了京城,再加上姜暖也已经十五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姜家几次致意,这次直接派了人来接。
余含英夫妻两个便是再舍不得,也不能不放手。
毕竟姜暖是姜家的小姐,母亲虽然没了,亲生父亲还在,她这个做姨母的,也只能退一射之地。
姜暖这孩子是真的可人疼,从不像一般女孩子家那么娇气小性儿,对家中的长辈十分孝顺,对比自己小的两个弟弟也是疼爱有加。
因此如今她要走,两个表弟说什么也舍不得,这些天一直央求父母不要让姐姐走。
余含英夫妇两个讲了许多道理,他们只是听不进去,又哭又闹的,这会儿定然又闹起来了。
果然,等余含英来到姜暖屋里的时候,见两个儿子余定国,余定邦,一个坐在收拾好的行李上,一个拦住了门。
“你们两个不许胡闹!再不听话,就让你爹爹动家法了!”余含英已经是三姐妹中脾气最好的一个,但发起怒来还是很吓人。
“不让姐姐走!把姜家的那几个仆人都打发了!”余定国跳脚道:“姐姐在咱们家住的好好的,他们凭什么来抢人?!”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姨夫是姐姐的亲爹,怎么能叫抢呢?”余含英上去扯开儿子,叫下人把行李抬出去。
小儿子干脆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哭着喊着不让姐姐走。
此时姜暖也哭成了泪人,上前把小表弟抱了起来。
这孩子打小就跟她亲,两个人差了将近十岁,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总是喜欢找她抱着。
“好定邦,姐姐也舍不得你。”姜暖一边给小表弟擦眼泪一边说:“等姐姐到了京城,就买好多好玩儿的托人给你捎回来。”
“我不要好玩儿的,我不要姐姐去京城。好姐姐,你别走了。等到秋天的时候,咱们两个还一起打枣子呢。”余定邦伸出小手,给姜暖擦眼泪,他知道,姐姐最喜欢吃枣子了。
北院儿的那棵枣树是姜暖的外祖父余老将军亲手种下的,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