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霞事务局内,西门诊疗所。
“彦大人,六床的病人说自己头晕不舒服。”
“拿这张符,贴他脑门上。”彦月头也不抬的排出一张符箓,“如果他还嚷嚷,就喂他点宁神汤。”
“彦大人,十五床的病人说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想出去走走,我该怎么办?”又有人问道。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吗?要学会自己判断!在诊断本上他犯的是腿疾,胸肺好得很,你说该怎么办?”
“呃……背他出去转一圈?”后者怯生生道。
“当然是无视!”彦月皱起眉头,不悦的抬起头来。
“是、是……我知道了!”对方浑身一颤,快步跑了出去。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纤细的背影,以及头顶上晃悠的长耳朵。
“啧,跑得倒挺快。”彦月摇摇头,露出一丝嫌弃的神情。
这就是夏凡安排给她的考验——坐镇于金霞事务局开办的医疗所内,跟众多兔妖一道医治前来求助的当地居民。
原本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彦家本就是医药世家,她成为方士后也没有脱离本行,出师数年来解决过不少疑难杂症,手下治好的病人既有王公贵族,也有豪门雅士,如今转过头来医治普通百姓的风寒感冒自然毫无难度可言。
问题就在于这群兔妖身上。
金霞城确实已经堂而皇之的将妖视作普通人的一部分,她们完全可以不用遮挡任何妖类特征,自由出入事务局内外。身为枢密府青剑,却不得不与妖物共事着实有些在挑战她的底线。初次听到夏凡的安排时,她甚至以为这家伙是在故意羞辱她,如果不是自身能力不善于正面战斗,她都想杀到枢密府里好好质问一番对方了。
可惜方士很少生病。
不然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悄无声息的报复回来。
但随着坐诊的时间不断增长,彦月渐渐发现情况跟她想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妖物在枢密府的描述里都是狡诈险恶之物,永远不可能跟人类相互理解,它们可以弱小,但绝对不会善良无害。如果发现有妖物混入世俗世界中生存,方士理应将其根除。可兔妖完全是这些描述的反面:她们既胆小又单纯,服从性远高于普通人,想要压迫甚至奴役她们可谓轻而易举。别说青剑的命令了,就连病人的胡搅蛮缠都能让这些兔妖左右为难。
她开始怀疑丰国枢密府是不是漏了什么关键信息,或是因为她很少参与直接战斗,而干脆被开阳使大人忽略了。
同时彦月也意识到妖物能给医疗部门带来多大的便利——再怎么说,妖都是天生的感气者,在驱使符箓和法器上,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像是过去的治疗方法,但凡要用到符箓之处,都得由她亲自动手,现在则只需要将符箓甩给助手即可,这使得大规模治疗成为可能。
可别小看了规模二字。
彦月深刻的明白,世间大多数疾病说白了都是穷引起的。没有钱就买不到药材,请不起大夫,更别提让感气者来为其诊断了。许多小病拖到后面往往会演变成无药可医的大疾,而穷人唯一的选择就是躺在床上等死。
扩大规模则意味着看病开销的下降,一个有经验的医者可以同时为多个人诊治,经过简单培训的助手不仅能分摊大部分工作,也能不断从中积累经验,直至成为下一个医者。这是双赢或者说三赢的事情,毕竟诊断的人变多了,医家的收入也更丰富,名气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
加上金霞城的学堂正在源源不断的培养出感气者,这一套构想或许真能成为现实。
不过这也只是她个人的想法而已。
彦家如今因为跟丰国皇室有深交的关系而自顾不暇,而启国的统治者又没必要把大量精力放在这种琐事上,像金霞事务局愿意开设一个诊所,给城内百姓看病就已经是大仁大德之举,再扩大规模就属于吃力不讨好了。
想到这里,彦月又将目光移回到了书本上。
最近她一直在研究学堂的奥秘所在——毫无疑问,这是让乾等人追随夏凡的关键,也是天下感气者的至宝。如果只让它掌握在夏凡手中,那绝对是自己的失职。金霞只有一州之地,而七星枢密府则掌控着六国地盘,由谁来推广效率更高可谓显而易见。最重要的是,若能将此事研究透彻,其功劳足以升任三四个羽衣,她的家族也必然能借此摆脱皇室风波,重新回到正轨上。
而在此过程中,她被手中的这本《医学论》吸引了全部注意。
三个月时间里有一大半都花在了钻研此书上。
彦月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系统的医疗描述——人为何会生病,又该如何检查判断;药为何能起作用,其具体成分又是什么;人体分成哪些部分,气是怎样流转其中的等等……它甚至没有提到几例药方或病例,基本全是在探寻原理,加上撰写者就是夏凡本人,可以说是纸上谈兵也不为过,但此书的开拓性和启迪性却让她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她绝不会忘记第一次看到《医学论》时的情景。
从不屑一顾到背上冒起鸡皮疙瘩,只花了她一刻钟不到的时间。老实说,彦家也对人体进行过详尽研究,甚至偷偷摸摸拆解过无人认领的尸体。对骨骼、肌肉的走向,以及各个脏器的分布,彦月可以说了如指掌。
但……也就是如此了。
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将肌肉进一步细分,拆分出许多用肉眼难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