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抱厦落针可闻。
帝王的威严悄无声息地渗透到各个角落,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李氏后背渗出冷汗。
她抬眸望向萧廷琛,对方身穿玄色龙袍,绣金龙纹栩栩如生,虽是笑着的,可眼睛里却藏着铺天盖地的冷意。
他支着颐,那双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是极好看的冷白色调。
可是她很清楚,那双手沾染了多少血腥和人命。
今非昔比,萧廷琛,终究不再是昔日乌衣巷中人人可欺的落魄少年。
这个认知令李氏全身发冷,她也清楚地明白,无论付出怎样的努力,她的儿子萧廷德,终是及不上萧廷琛。
妇人眼睛里漫开一层灰败阴霾,仿佛瞬间苍老十岁。
她终是无言可辩,只低下头,轻声道:“是臣妇僭越了。”
苏酒静静看着她。
李氏是多么骄傲的妇人,今日这番低头,恐怕彻底折了她骨子里的骄傲。
她又望向萧廷德,他的母亲在众人面前受辱,可他就像是没事人,仍旧只顾吃吃喝喝,白眼狼一般浪费了李氏多年来为他苦心孤诣的谋算。
萧廷琛抿了口酒,淡淡道:“既知道僭越,就该谢罪才是。至于萧廷德,这两年不思进取,仗着萧家门楣在长安横行无忌勒索同僚,着罢黜官职,遣返江南。余生,不得再踏足长安。”
“什么?!”
萧廷德震惊地抬起头。
他嘴里还叼着半只鸡腿,酱汁粘在嘴角,格外滑稽可笑。
他突然慌张地转向李氏,“娘,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要罢黜我的官职?!你快跟他说说,怎么能罢我的官呢?!你得罪他也就罢了,可别叫他迁怒我啊!”
李氏看着他,突然就哭了出来。
三十年了,她自打萧廷德出生起就开始给他张罗前程,时时刻刻盯着他读书,一门心思要给他娶个好媳妇,可最后养出来的,怎么竟是这么个东西呢?
席上众人皆都无言。
过了片刻,萧微华突然起身,郑重地朝萧廷琛拱手,“皇上。”
“嗯?”
“微臣想用所有军功,为凤娴换取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
场中更加寂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萧廷琛实行的是累计军功制,只要军功积攒到一定程度,可以换取各种官职和奖赏。
萧微华这三年冲锋陷阵,几乎每场仗都冲在最前面,若是论军功在朝堂上绝对排得进前三,积攒的军功甚至足够换取一枚免死金牌!
可是,他居然愿意用所有军功,为萧凤娴换取一品诰命夫人这种没什么实际用处的头衔!
苏酒揪着衣袖,望着那满脸倔强的小马夫,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的凤娴姐姐美貌无双,合该嫁世间最好的男儿。
原本萧廷琛把她赐婚给小马夫,她心里还替凤娴姐姐不值,可这些年看来,这小马夫分明就是凤娴姐姐最好的良配!
世上又有几个男人,愿意不要免死金牌,为自家夫人换取锦绣荣耀?
萧凤娴的眼泪当场就滚落了。
她起身,轻轻拽住萧微华的衣袖,“不必如此……”
萧微华眉目如山,虽然看起来冷峻威严,可眼眸里的似水柔情几乎挡也挡不住,“娶你的时候我一无所有,如今我终于可以给你好东西,自然要给最好的。我曾答应过你,要让你享受比萧府千金更好的生活,让满长安的世家贵女谁也不敢瞧不起你。凤娴,一品诰命夫人,是我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
他是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疯子。
可是面对萧凤娴,他轻易就会变得腼腆害羞。
像是青涩的邻家少年。
萧凤娴抬手遮住双眼,哑着嗓子道:“你总爱弄哭我……”
萧微华脸颊微红,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
苏酒趁机悄悄推了推萧廷琛。
男人会意,立刻叫吴嵩颁布赏赐诰命夫人的圣旨。
他不仅赏赐了诰命夫人的头衔,还赏了萧微华一座宽敞豪奢的将军府,还有数之不尽的田亩店铺、绫罗绸缎、黄金珠宝。
数量多到叫李氏和萧廷德眼红。
萧廷德凑到萧凤娴面前,腆着脸道:“凤娴,你我好歹兄妹一场,你去跟皇上求求情,饶了我这一次?我可是你哥哥,如果被罢官的话,你脸上也不好看不是?更何况女孩子总得有个强有力的娘家,父亲不在,只有哥哥给你撑腰——”
“倒是不劳烦廷德替凤娴撑腰。”晓寒轻忽然笑着开口,“我家夫君也是凤娴的哥哥,也很乐意为凤娴撑腰呢。”
萧廷修眉目淡漠,年纪轻轻便已有相爷之威。
萧廷德快要哭了!
他怀着最后一线期望看着萧凤娴,可是萧凤娴神情格外平静,“母亲暗地里把我绑上花轿,你明明知道,却没有阻止……你只爱惜你的前程,从不把我当妹妹看待。既如此,我又何必顾念与你的兄妹亲情?”
萧廷德面色灰败,终于绝望地哭了。
李氏望着萧凤娴,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眼睛里满是懊悔,她捂住嘴,哭着离开抱厦。
苏酒和萧廷琛乘坐马车返回皇宫,她托腮坐在小几旁,静静看着男人闭目养神的模样。
谷雨骑着马走到车窗外,低声道:“启禀皇上,天枢那边传了消息过来,李氏和萧廷德已经收拾好行礼,打算连夜离开长安。”
萧廷琛低低“嗯”了声。
绣花纱帘被风撩起,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