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还太小。
她嗤笑一声,从宽袖里掏出白面馒头扔给他,“能活着从重楼出来,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本事。元晟,努力变得强大吧。当你非常非常强大时,我将允许你到本小姐身边,以奴隶的身份侍奉本小姐。”
小姑娘说完,许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语有些不太礼貌,凤眼中有一丝小小的后悔极快掠过。
昏惑的光影是她最好的保护色,她傲娇地抿了抿小嘴,不肯将悔意表达出来。
元晟把玩着白面馒头,薄唇噙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位难伺候的大小姐对刚刚说出的话后悔了。
她后悔羞辱他……
真是口不对心又傲娇的小姑娘。
少年舌尖邪肆地抵着上颚,盯着小姑娘的目光宛如盯着猎物。
他三下五除二吞咽掉馒头,语调玩味:“好的,大小姐……”
自那之后,她成了他的月光。
可是黑暗宛如野蛮生长的浓墨,把他和他的月光都包裹在里面,萦绕在他们少年时期的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与尸山血海!
司空辰明面上是人人敬重的帝师,是金陵书院通晓古今的大儒先生,但背地里干的事,却荒唐的令人发指!
元晟回忆着,桃花眼中隐隐有墨色火焰跳跃。
他与黑暗共生,却比谁都想毁掉黑暗!
想带着他的月光逃离那片不见尽头的厮杀,不想,再沦为别人的棋子!
阁楼,花朝酒小脸清寒,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
她坐在榻边,抬手撩起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我手中沾染的人命并不比你少,哪里谈得上干净?”
元晟执起少女轻软蓬松的长发,认真地给她编织起发辫。
烛火寂静,他嗓音淡然:“若果真生了颗杀戮的心,你又何必费尽心思,在各大烟花地寻找负心人?不能违背老师的命令,必须用活人祭祀人鱼,所以你把烟花地那些道德沦丧、背叛妻女的男人全部抓来喂鱼,甚至与狱卒还有往来,用高额银钱换取死刑犯喂鱼……”
被揭穿老底,少女努力维持着清冷的姿态。
凤眸里却藏着复杂。
显然是没料到,元晟竟然在背地里调查了这些东西……
他信任她。
少女敛了敛裙裾,“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他的弱点。”
“是。”元晟承认得坦坦荡荡,“我不愿再做他的牵线木偶,想来大小姐也不愿意。”
少女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
蜡外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忽然抬眸,“他是怪物,对世间做出过很残酷的事情,但我有不能背叛他的理由。元晟,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背叛他,绝无可能。”
她从不开玩笑。
元晟看了她半晌,哂笑一声。
漂亮的发辫已经编织好,蓬松地垂落在少女肩下,衬得她小脸精致尖俏。
男人捏住她的下颌,薄唇漫不经心地落在她的面颊上。
少女的腰封被悄然挑开,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被元晟控制住双手,牢牢摁在软榻上。
她依旧平静地注视上方放大的俊脸,“别忘了你的‘奴’字,是怎么得来的。”
元晟挑了挑眉。
他注视着少女,她看似清寒冷漠,宛如孤傲绝世的高岭之花,可他能清晰察觉到她在轻颤。
她害怕了……
指尖不紧不慢地掠过少女的细腰,他微笑,“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fēng_liú’,我若在意那些,这辈子又如何能近大小姐的身?大小姐可别忘了,你是我的俘虏……我对你做什么,理所应当。”
“元晟——”
男人眼底翻涌着浓墨般的火焰。
不等他进一步,花朝酒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你放肆!”
她怒声。
元晟捂着脸颊,还没反应过来,花朝酒纤细的双掌中氤氲出汹涌澎湃的内力,强大的压迫感与杀意瞬间袭向他!
花窗外孤月当空。
少女的青丝无风自舞,宛如月光中降临的神女,丹凤眼闪烁着猩红暗芒,倾尽全力袭向元晟!
明德院。
侍女们把灯笼挑得更亮些,萧廷琛托腮盯着墨十三干活儿。
看到一半,却听见小书楼那边传来巨响。
他偏头望去,整座阁楼轰然倒塌!
月光中烟尘四起,那位天香引的少女凌空而来,宽袖自舞宛如神女!
只是眉目间的重重杀意,却使她平添凶恶,即使再美也无法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被她追杀的男人狼狈至极。
他的靴履不知甩去哪儿了,罗袜沾了不少泥,一手拎着外裳一手拎着裤腰带,兔子似的跑得飞快,“嘤嘤嘤弟弟救我,弟弟快救救我!”
是元晟……
一看就是爬床没爬成功!
萧廷琛对自己这位亲哥哥简直无语。
明明是一个爹娘生的,他怎么就长成了光明磊落的端雅君子,元晟怎么就长成了恬不知耻的卑鄙小人?
他懒得搭理元晟的求救。
矮墙上,谢容景带着药人阿怜坐在墙头,笑眯眯指着众人介绍给她认识。
阿怜羞羞怯怯,也不知是否能听懂人言,只是害怕地往谢容景宽袖后面藏。
游廊的隐蔽处,宿润墨和判儿正在吵架,萧廷修则陪着晓寒轻观赏明月。
墨十三专注地修造船只,不时抬袖擦擦汗珠。
人影成双,明德院竟有种经年不遇的久违热闹。
萧廷琛托腮,嘴里嚼着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