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半年前确实知道云间客栈起火一事,但当时的很多证据都表明,那只是某位客人醉酒后发生的一场意外……没想到如今细思极恐!
“本朝《大周律例》中的‘户婚条例’中曾有明确规定,禁娶逃亡之女为妻!妇女犯罪逃亡,有人娶为妻妾,若知其逃亡而娶,流罪一下,并与同科;唯妇人本犯死罪而取者,流三千里,仍离之。即逃亡妇女无夫,又会恩赦得免罪者,不合从离。其不知情而娶,准律无醉,若无夫,即听不离!【注】”
“姜郎君主动报案,其是不知情而娶,故无罪!但颜官媒你核对户籍资料失实,才会导致错配,这失查之罪,你可愿担当啊?”高致远面露轻蔑之意,摇头晃脑地判道。
颜如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嗓音干涩:“回府尹大人,是下官失职才会让姜郎君错娶,下官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所有罪责?”高致远冷冷一笑,语气中含有咄咄逼人的意味,“那——不知颜官媒打算如何承担所有罪责?”
颜如玉愣了半晌,脑子里放空了好一阵,而后磕头沉重地回应道:“下官愿意交出官印,辞官谢罪!”
她的声音中带着湿濡的心酸,两行清泪已经不知不觉地滑下脸颊。
一旁的姜贺始终保持沉默,他的脾性好像从来就是这样内敛。
“颜官媒既然主动提出辞官,那本官就成全你,并且不再追加责罚!”高致远以一种功德圆满的心情起身离开,同时拿走了官印。
当他立在颜如玉跟前时,颜如玉已经记不清她是如何颤抖着手将印盒的钥匙交出去!
正如他浩浩荡荡地来,高致远带着他的一行人也浩浩荡荡地离开。
颜如玉的眼泪虽然止不住的往眼眶外冒,但说实话,她根本没有多伤心。因为她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做官的料,而且她也不是真正的颜如玉!她的眼泪更多的不是伤心,而是愧疚。毕竟颜氏一门一直世袭官媒之位,如今却要拱手让人,又怎能不让人唏嘘?颜父九泉之下会不会已经气得吐血?
高致远离开官衙没多久,颜如玉也离开了。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很远,最后下意识地转进了一条小巷子,走到了尽头。
顺着小巷的石壁,她浑身瘫软的蹲了下去,将头埋进臂弯里,终于放声嚎啕大哭,抽泣声一阵一阵的,听得人心肝碎裂。
颜如玉之所以会跑这么远来哭,是因为不愿意挫伤她强烈又可怜的小小自尊心。她已经交出了官印,便不再是七品官媒,既然她已经不是官衙的主人,又怎么能厚着脸皮留在那里哭呢?至于回颜府……她真的是没脸回去,颜家祖祖辈辈的基业断送在她的手上,冯夫人会怎么看待她?祠堂里的列祖列宗又会怎么看待她?她又将怎么看待自己?
茫茫天地之间,忽然生出一种无家可归的凄凉。她不知道自己蹲在那里哭了多久,只知道冬至真的很冷,但她却无暇去顾及身体的寒冷,只想着好好哭一场来发泄心中的委屈。
最后天气冻得她涕泗横流,颜如玉慌忙从袖中抽出手帕,擤了擤鼻涕,天色已经昏暗,大概将近酉时正。
一抹青莲色的锦衣衣摆落进她的视线里,她眼圈通红,呆愣地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沈恕!
她从头至尾都相信沈恕,现在依旧如此。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腔里含着浓浓的鼻音,手指关节已经冻得木然红肿。
沈恕心疼地蹲下,将手中的暖炉递到她的手里,微屈着食指替她擦拭落下的眼泪,她的皮肤很冷,眼泪却很有温度。
颜如玉紧紧抓着暖炉,被沈恕手指触碰的脸上感到暖暖的酥麻。
“我以为是你要来找我呢!要不你怎么在我鹊桥轩对面的小巷子里蹲着哭呢?”他心疼地温柔道,他的声音仿似有温度一样,让颜如玉感到很温暖。
颜如玉恍然大悟地左右望了望,没想到自己会朝着鹊桥轩的方向走。
“这里太冷了!你快起来,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沈恕贴心地扶起她,脱下身上的织锦夹棉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搂着她的肩慢慢地走着。
颜如玉在沈恕的怀里找到了安全感,毫无防备地跟着他走进了鹊桥轩,走进了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早就生好了火炉,比外面确实要暖和多了,颜如玉木然的手好像恢复了知觉。
沈恕吩咐平安下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两人对着火炉吃完面条以后,颜如玉的身上已经回暖。身子暖和之后,脑子里的血液开始正常循环,她竟然一下子就想开了。
“我被人陷害了!”她直言不讳。
沈恕愣怔地看着他,假装诧异了一瞬才细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颜如玉将高致远带着姜贺造访官衙的事通通说了一遍。她说得风淡雨轻,就像是在讲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
只是到了最后,她才无限感慨道:“这个官丢了就丢了,只是觉得怪对不起颜家列祖列宗的!我也不知道回去后怎么向夫人交代!”
沈恕适时地为她倒了一碗热酒,颜如玉一饮而下:“唉!我已经没脸回去了!”
“没事,我陪你一起啊!”沈恕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嘴角拈起的微笑就像是冬日的梅花,让人心旷神怡。
颜如玉心里有点小小的感动,转瞬之间想到当初那差点触及的亲吻,脸上不由自主地晕染开一团甜蜜。
“或许我可以帮你说上几句话,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