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茜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那楼梯极长,莫子茜止不住一级一级地往下滚,被摔得七荤八素,血染得阶梯都红了,还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她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孩子受伤。
到最后一下终于落地的时候,她还强撑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孩子还在怀里,安静甜美得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她可怜的孩子,病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苦,睡了也好……莫子茜头一歪,昏了过去。
“莫子茜!”在她昏过去之前,她恍惚像是听到了谁的声音。
莫子茜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她第一反应是摸了摸怀中,却摸了个空——莫子茜从床上一跃而起,扯掉手背上碍事的针头,抓住护士问:“我的孩子呢?你们把我的孩子带哪里去了?”
护士支吾答不上来,郑司音笑吟吟走进来:“听说莫小姐在找孩子?”
莫子茜猛地瞳孔一收:“又是你?”
“不然呢,”郑司音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你以为会是谁?你以为洛北有空来理会你吗?”
莫子茜默默然:是,她醒来就没有看到胡洛北。他没有来看她。她就在他的医院里,他们的孩子死了,她从楼梯上摔下去,大概率可能脑震荡,他也没来看她!他都不肯认他的孩子,他怎么会来看她。
“想不想知道洛北人在哪里?”郑司音假惺惺地问。
莫子茜慢慢抬起眼睛,她眼睛里充盈着恨意,但是她没有吼叫出来,她只简洁地问:“我的孩子在哪里?”
“孩子?你哪里来的孩子——”郑司音作恍然大悟状,“你说洛北常骂的那个贱种啊?他不是死了嘛,莫小姐——”
她这句话没说完,忽然脖子上一凉,紧接着就听见莫子茜阴恻恻的声音:“郑小姐大概还不知道,我也是学医出身,别的也就罢了,认大动脉最准不过,所以郑小姐最好不要动,也最好不要嘴贱,最好我问什么,郑小姐就乖乖回答什么,不然,我也不能保证我手里的针不会戳错地方。”
“大……大动脉?”
“大动脉一破,郑小姐你的血管就会变成自来水笼头,压力足以喷出三米高的血柱,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郑司音被她冰凉凉几句话吓得面无人色:“你……你要问什么?”
“我的孩子……在哪里?”
“在……已经火化了。”
她的孩子……已经火化了。莫子茜一呆,她怎么都想不到昏迷前看的那一眼就是她看孩子的最后一眼。那之后,她的孩子就进了火化炉。为什么这么急?为什么急到不能等她这个做妈的醒来!
“谁?”
“什么?”
“谁签的字?”莫子茜颤抖着问。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答案,只有直系亲属能签字,她昏迷,就只有胡洛北。他签字火化了她的孩子……他就这么狠,连最后一眼都不让她看!莫子茜的呼吸急促起来,忽然手一抖,郑司音尖叫起来:“你别——”
“我求你、我求你别、别动手!”郑司音战战兢兢地央求,她算是看出来了,莫子茜现在根本就是个疯子。
她不能和疯子硬扛。
“骨灰……”莫子茜深吸了一口气,才能把话说完整,“在哪里?”
“在、在……”郑司音原本要老老实实交代出来,但是余光里瞥到胡洛北的身影,已经走到了莫子茜身后,郑司音胆气一壮,小声在莫子茜耳边说道,“你儿子的骨灰?早被我丢进马桶里冲走了!”
“你说什么!”莫子茜浑身一震,话没问完,忽然头皮一痛,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掼倒在地上,地面冰凉,她的视线里出现胡洛北的裤脚和鞋子——那还是她给他打理的裤子和鞋子。
耳边传来郑司音温和的声音:“莫小姐你不能这样,我体谅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血口喷人,说我杀人……”
然后是胡洛北冷淡的声音:“莫子茜,你闹够了没有?”他听说莫子茜醒了,过来一看,莫子茜和疯了一样披头散发,唇乌眼白,风度也不要了,姿态也不要了,为个孽种喊打喊杀,要死要活。
“没有!”莫子茜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狂热的怨恨,她盯住了眼前这个人,她的枕边人,她爱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他最后杀死了她的孩子,他拿走了孩子的心,却还不让她看他最后一眼,“你把孩子还我、还我!”
胡洛北按住她的手,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来一针镇定剂!”
“不、不!胡洛北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把他还我、还我!”莫子茜使劲挣扎起来,她的拳打脚踢在胡洛北面前全无用处,很快地,镇定剂推进了她的血管。
莫子茜软了下去。
她还听得见郑司音拍着胸口劫后余生的声音:“莫小姐真是太激动了,她刚才挥舞着针说要戳破我的大动脉,洛北……”
“她疯了。”胡洛北用最简洁的三个字,对莫子茜的情况作出了结论,“我会送她去精神病医院。”
“不、我不去、我不去!”莫子茜想要尖叫,想要呐喊,想要挣脱,但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很快就坠入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