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
天空暗暗沉沉, 暮色将海天包裹起来,晕染成青紫与橙黄之间, 奶白的雾气弥漫着,有一种迷离的憔悴。蒋柔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边, 小脸苍白, 瞳仁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饿吗?”
陆湛看着女孩子,更往她身边凑近, 他手里提着根木棍, 顶端戳在一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旧罐头里。
罐头里装满了他刚在滩涂、礁石缝隙间挖的蛤蜊。
他不愧是土生土长的海边人。
此刻罐头在火上烤着, 腥味混合着香味, 说不出的怪异, 却十分诱人。
蒋柔小心拿起另外一只旧罐子,这里面是陆湛从叶子上积来的雨水, 已经煮沸过了。她慢慢地啜了一口, 陆湛说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但还是能暂时解渴。
“我是不是很牛逼?”
陆湛岔着腿蹲在她旁边,晃了晃木棍, 跟个大厨子似的,问。
“…嗯。”
他是真的很厉害。蒋柔想。
如果是在原始社会,或者大山里,他绝对是最骁勇的猎人。他身上就是有一种——剥离了现代社会文明的, 男性的强悍。
蒋柔被这个想法逗乐了, 唇边绽放一个浅浅的梨涡。
“我以前被我舅舅送到美国那边的体能夏令营, 三天三夜野外生存,什么能弄过。所以你不用怕,我在那里比这惨多了。”陆湛蹲得腿有点麻,大咧咧地抖了抖腿。
蒋柔点了点头。
她现在一点也不害怕,刚才的疲惫也减少许多。只是……说来有些不好意思,马上期中考,还有即将到来的帆板比赛,时间紧张,她怕一直回不去,在这里耽误时间。
陆湛又倒弄了两下,浓郁的蛤蜊味飘散出来,还有嫩嫩的,淡淡的鲜味。
蒋柔低头一看,罐头上冒着白烟,蛤蜊已经都开了口,鲜美的肉露了出来。
“来。”
陆湛将罐子摘下来,搓搓手,吹了吹,等凉得差不多才递给她,“直接用手拿着吃吧,不过没用水泡过,可能有点腥,小心沙。”
蒋柔原本不怎么想吃,但那股海鲜味自然纯正,直直往鼻子里灌,她腹中霎时一阵饥饿,捻了一只,小心地用舌尖卷里面的蛤蜊肉。
倒没她想象的那么腥。
海水有淡淡的咸,不过胜在新鲜极了,味道还不错。
“陆湛。”吃得差不多,蒋柔问。
“嗯?”
“我们怎么回去啊?”蒋柔望着海面,此刻大海已经平静下来,只是雾气弥漫。
陆湛并不太在意,“放心吧,等着就有人来找咱们了。”
“可是…万一没有呢,不是说这个方向不对吗?一直没人怎么办啊。”
陆湛此刻还没吃完,吃相毫不节制,听她这么问,指腹搓了搓,无所谓说:“那就一直在这待着呗,我给你弄吃的,养着你。”
蒋柔瞪圆眼睛,眉梢拧起。
陆湛有意逗她,“在这待个几年十几年,咱们生一大堆孩子,多好。”
蒋柔拿起蛤蜊壳就丢他。
“哎哟,姐姐姐姐!”陆湛哈哈哈哈哈笑,“这不逗你玩吗。放心,实在没人等明天,你缓过来后,我带你到那头找找,这岛上肯定有渔民,我们主动找人,好不好?”
这个答案还算正经,蒋柔拢了拢外套。
蛤蜊被解决得差不多,吃饱喝足后,精神也随之一震。
蒋柔扭头,望着大海。
时间更晚,海天愈发深沉,刚才的霞光又重了几分,变成暗沉的深紫与橘黄,映得海面染着流光,半明半暗。
空气里浮动着慵懒幽暗的气息。
陆湛把罐子里剩下的水喝了一大半,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
蒋柔问。
男生拍拍大腿, “撒尿,一起?”
“……”
陆湛看着荒山野岭,以为她怕,“放心,老子不走远。”
“…你走远点。”
陆湛在山坡上解决完,抖了抖,将裤腰提上,他环顾一圈,四周都是海,蓝蓝紫紫一片,天空如幕布般覆盖,美丽的好像另一个孤独星球。
远处海滩,有海鸥展翅飞过。视线再往下,隐约能看见女孩子抱着衣服的影子。
想到她刚才小松鼠般吃东西的样子,陆湛就感觉神清气爽,一点不为怎么回去担心。
陆湛颠颠颠一步并三步地跑下来。
蒋柔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坐在火堆边,闭上眼睛,认真地在沙滩上默写数学公式。
an(a/2)……
cosa=…
其实这些公式她都倒背如流,但就是,如果考试之前,她不做和学习有关的事情,内心就会觉得很愧疚焦灼,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她写这些,就和虔诚的教徒抄写佛经是一样的,只为了求内心稳定。
女生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陆湛站着瞟了她一眼,也没去打扰,往海边走去。
蒋柔写完这个,手掌将细软的沙子抹平,朝四周看了看。
远处的陆湛,光脚站在沙滩里,一会懒散地蹲下,跑来跑去,一会蹦跶来蹦哒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身上又变得湿漉漉的,手臂上还有泥,碎碎的黑发也被风吹得微乱。
蒋柔觉得,他就像一只在泥地里活泼矫健的小狗。
不对…他那么大大的一只,应该是大狼狗,或者哈士奇。
蒋柔抬了抬唇角,继续写。
将所有公式差不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蒋柔感觉到身体发酸,不再写了,歪着头抱紧膝盖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