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慢慢西沉了下去,因是暮春时节,所以空气里填了几分热度,偶尔有飞虫略过面前,只微微地盘旋着,仿佛是以前书房里头的墨汁,暗暗淡淡,却让人烦躁不已。
苏秦仪被慕香琬芸以倒茶的名义支了出去,这本是丫鬟的活计,苏秦仪干得不情不愿,端着餐盘推了门进屋,房间里因开着几扇小窗的关系,所以与屋外相比,屋内很是凉爽。她将茶具放到了慕香琬芸面前的桌上,手缓缓滑过磨砂的茶壶,脸上用力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要我看啊,这张参谋长真是一个尽心的好父亲,你看看这小脸儿,纯白无暇,温柔可亲的模样,真叫人心生怜爱。”慕香琬芸看着不远处坐着的张芸欣,真是越看越欢喜,甚至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捏一捏那张粉嫩无暇的脸蛋儿。
也许是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悦,慕香琬芸便收回了手,拿过苏秦仪端过来的茶杯,只是一碰,当即便变了脸色,“你是怎么办事的,要烫死我吗!”
苏秦仪本就有些异样,看见慕香琬芸这变得飞快的面孔,心里立刻便莫名地有种不舒服在暗暗涌动,她张了张嘴很想反驳,但是立刻将这种情绪压制了下来。
慕香琬芸接连的讥讽都没有得到任何反馈,这让她心里着实有些不悦,但是自己还要保持着大家长的姿态,便也只好将脸上的不快收起来,换了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着,
“老话儿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眼下这都是新时代了,满大街宣扬着什么自由恋爱,我看啊,都是胡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以后肯定幸福不了!”说着,抿了一口热茶,眼里尽是秦少寒和张芸欣出双入对的样子,哪里还记得这茶刚刚还是那般“滚烫”。
谁料这句话也没有刺激到苏秦仪,慕香琬芸转过头去,看见苏秦仪正端坐着望着自己,满脸的毫不在意,仿佛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事情与己无关一般。而慕香琬芸在一旁“自导自演”这一出戏,看上去十分滑稽。
慕香琬芸终于将目光对准了苏秦仪,上下打量着这个自己横竖看不上的女子,唇边露出一丝不屑,随后眼睛瞥了瞥房间的另一边,遗憾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我说,你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看看人家,知书达理,又在西式学堂里读过书,为人处世都是那么大大方方的,啧啧啧,真是不错……”
苏秦仪面色如常地看着慕香琬芸“演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张芸欣天真到不染尘埃的样子,时不时地出现在眼前,苏秦仪闭上眼睛,有些疲惫,默默在心中念叨着,谁不想拥有那样一种显赫的家室,若她也能生来就有父兄护持,拥有千万种宠爱集于一身,方能活得如此天真无邪,叫人一见生怜。
缘是在自己家的房间里,秦少寒即便是心中有诸多不满,但是也不由得慢慢地放下了戒备,加上慕香琬芸特意安排人摆放了香气扑鼻的百合花,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是胜在洁白娇艳,香气阵阵,加上秦少寒日日所见都是沙场和枪械,这样整洁的屋子,旁边又有娇滴滴的小姑娘正羞涩地看着自己,如此的安逸舒适,不觉令人放松下来。
“我在西洋学堂里听那些蓝眼睛的先生说过,法兰西最是浪漫了。”张芸欣一边念着,一边低下头去,双手交织在一起,脸上升起一团红晕,“我是很想去的,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愿?”
秦少寒目光放空,喃喃念叨,“法兰西……”
记忆里好似苏秦仪也说过这个名字,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这让原本还有些拘束的张芸欣,误以为是秦少寒对自己的话题有了兴趣,赶忙抬起头来,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
她话说得极俏皮,眼中露出一种孩子气的顽皮来,秦少寒再怎么端着架子,也忍不住被她给逗笑了。
慕香琬芸瞥见秦少寒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些笑意,这心里头别提有多开心了,虽然秦少寒一直保持着笔挺的坐姿,但是慕香琬芸看得出,秦少寒已经慢慢放下了防备,似乎和眼前的这位张家大小姐已经慢慢建立起了情感连接。
“你看看他们俩,”慕香琬芸满眼都是欢喜,笑容都停不下来了,“多好啊,以后这要是成了我们秦家的媳妇儿,过两年子孙绕膝,等我百年之后,也就什么都不愁了……”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孙们承欢膝下的场景。
苏秦仪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随手将那茶杯抽了一只出来,斟了一杯茶水说,“张家大小姐这姑娘真是不错,只可惜晚了一步。”
她随口这么一句,慕香琬芸忽觉有一丝不祥,但她看着两个人的样子心中正是欢喜之时,于是岔开话问,“晚不晚无所谓,只要合适就好。”
苏秦仪摇了摇头,眸光流转,笑吟吟地道,“合不合适,也许只有本人才知道吧。”
“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慕香琬芸终于还是冷下脸来,沉着面色不再说话,她们两个就这样坐着,谁都不看水,谁都不愿说话似的,虽然并不交谈,但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种较劲的冲动。
最后慕香琬芸先是端不住了,说,“苏小姐啊,以你的家室和条件,在北平城里择一个俊朗青年,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劝你啊,还是趁早退出吧,你看看他们两个人,郎才女貌,简直是天生一对啊,你又何苦来争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呢?”
苏秦仪含笑望着慕香琬芸,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