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婆子住在后院的后罩房,涵盖厨房、浣洗房等做杂役的地方,内院的粗使婆子丫鬟们也住在那里。从西厢院绕过一座大的圆形荷花池,再穿过一座石拱桥,看到炊烟袅袅的地方,隐约能闻到饭菜香,便是到了后罩房。从桥头望过去,可看到远处几排平砖房,那里正是下人们的居所。
手里有对牌,去后罩房并没阻拦。此时才卯正,下人们也才刚起来忙活,景秀看着人来人往的穿梭,向她们打探了胡婆子住的地方,有乖巧伶俐的小丫鬟赶忙去引路。
走到最后一排相连的房子,那小丫鬟忙不迭的高声道:“胡婆婆,六小姐来了,胡婆婆……”
走到门口,就看胡婆子从里头掀帘子迎了出来,看到景秀,满面惊讶,像是料不到景秀会来这里,那机灵的小丫鬟道:“胡婆婆快给六小姐请安哪!”
胡婆子打了颤,正要弯腰,景秀走上前虚托起她道:“别行礼了,妈妈住的位置可让我好找,走了这么久的路,我先进去歇歇脚。”
正要走进屋,胡婆子却急忙拦着道:“六小姐,老奴那住的地方腌臢邋遢,怕是有污六小姐您这金贵的身子。”
景秀轻声笑了笑:“我小时候住的还不如这呢?要真是住不好,您不妨就去我屋子里做活吧!”
她一只脚正要踏进去,却偏生被胡婆子拦着道:“您看老奴才刚起来,屋子里头乱七八糟的什么也没收拾,这一大清早的真是怕脏了六小姐您的眼睛。”
景秀胳膊被胡婆子紧抓着,再看她神色惊恐又慌张,隐觉得有些不对,就硬是往屋子里头走去。
胡婆子还想拦,巧娘也看出眉目,拉着胡婆子笑道:“妈妈客气啥,我们六小姐不是那矜贵的人。”
景秀顺势进了屋,看到南窗软帘飘动,她目光一定,将屋子打量一番,并不脏乱,反而还收拾的很整洁。单间房摆着一床、一桌四椅,半旧不新的红漆方桌上却斟了两杯茶,屋子里有两个人……
只是整间屋子一览无遗,哪里有第二个人?她目光一转,移到南窗上……
景秀稍按捺住疑惑,转身面不改色的笑道:“妈妈也真是见外,我看这屋子收拾的挺好,不需讲究那等虚礼。”
胡婆子见她巧笑嫣然,满面皱纹的脸上松了松,拿袖子擦了擦汗,赶紧去搬了张好的椅子,请景秀坐下:“六小姐是住惯了大暖阁的人,老奴这地方又潮湿又阴冷地,没得害六小姐受了寒气。”
景秀笑着坐下道:“不拘那些,我也想看看妈妈住的地方,您年纪大了,又是干守夜的累活,哪里吃得消,今日过来是想问您,看要不要去我屋里干活,省的在这里要和下人们挤在一个屋檐下。”
胡婆子听了这话,连连摆手道:“六小姐大恩老奴万万受不起,过去和老伴住在这里三十年,他去了也不舍搬走,这屋子就老奴一个人住,有时候还能梦到我家那老头子,住惯了不嫌挤,宽敞的很。”
景秀含着意味深长的笑,屋子只有一个人住,那桌上的茶就是招待客人,是什么客人见不得呢?
这般想着,景秀脸上露出为难地神色道:“妈妈不妨再考虑考虑,住在这里总归是不如大暖阁,您年迈也不好再做守夜的苦活。”
胡婆子眯着眼笑道:“不用不用,六小姐菩萨心肠,老奴心里感激着您,可老奴都已是这个年纪,一只脚早踏到棺材里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难咽,哪还怕那些累活苦活,便是真有一日路走完了,也想和老伴儿一样死在这屋子里。”眼角已泛着泪光,拿袖子点了点眼角道:“只可怜到死还不知我那苦命的女儿怎么死的……
”
景秀拍着胡婆子瘦骨嶙峋的手,安慰道:“您给我的那小笺,安姨娘说是老夫人写的,还吐露娘的死也许与老夫人有关,我也曾去玲珑十二馆找老夫人,只是老夫人疯癫问不出话,她身边的薛妈妈又一劲说老夫人喜欢孩子,不会去害安姨娘的孩子。她们不承认,我又没有真凭实据证明全是老夫人所为,这事儿便给耽搁了。
毕竟是那么多年的事,不能只凭表象去查证,免得最后冤枉了老夫人。不知妈妈意下如何?”
胡婆子神色怪作,看了眼景秀,又半垂着脸道:“老奴想,就连安姨娘都说是老夫人,那指不定真是老夫人。老夫人疯癫,她身边的人肯定得为老夫人说话的呀!六小姐是个极聪明的,千万不要被别人的一言一语左右了。”
景秀连连颔首,蓄着笑意道:“那妈妈的意思也觉得是老夫人?”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当年老夫人不喜欢柳姨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安姨娘又那样说了,不是老夫人那会是谁呢?”
景秀思忖了半会,嘴角噙着和煦的笑意道:“您说的在理,我回去再好好想想,会尽快给您一个交代。”便起身道:“我还得去远香堂侍奉母亲,就不多待着了,您也再思虑思虑,看要不要搬去清风阁?”
“不用,不用,六小姐要侍奉太太,不必惦记着我,没得累坏了六小姐。”胡婆子忙起身送景秀出门。
送了一段路才肯回去。
路上,巧娘看四周无人,拉紧了景秀的手,小声道:“这胡婆子很有些古怪啊!”
景秀微蹙着淡淡烟眉,道:“的确古怪。”
胡婆子一个人在府里无亲无靠,却能占着整间房子,一般这些粗使的下人都是三两个挤在一个屋檐下,而且请她搬走做些清闲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