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没几天,宁言书去心内科,他姥姥十几年的高血压,情况最糟糕的时候连续半个月高压一百八九,人都快撑不住了,姥爷走得早,那时候他们全家一共五口人,有三个都在部队,忙起来根本不能回来守着病床当孝子,只剩下宁言书和家里的勤务兵轮流照顾,那几年全国各地的名医看了不少,最后是他们院心内科的戴副院长给稳住的。
从此宁言书每隔几周就会抽个空在门诊排队挂号给姥姥抓药。
他穿着白大褂,捻着排号的小纸条,和坐在那儿跟其他病号没什么两样,倒是周围有人因着那身白袍好奇地打量他,宁言书坦坦荡荡,抽空回几个邮件,他聪明,一心二用也不出错,广播里念他的号,第一遍人就收了手机站起来,白衣角飘飘,朝护士站守门的护士略微颔首,推开了房门。
积水潭里,没人不认识这位宁大夫,据说他是院内大佬们看着长大的,据说他还说不清话就喜欢翻医书,据说他一把柳叶刀保住了不少人的腿,据说……
关于宁大夫的传说很多,心内刚刚得了他一个眼神的小护士美得心里冒泡泡,摸出抽屉里的镜子瞧瞧自己,觉得自己今儿确实特别好看。
戴副院长从电脑前抬起头一瞧,笑了:“又排队了?说了多少回下次直接到我办公室,就你非得这么着,你看看全院有几个跟你这样的?”
宁言书摇摇头,利用职务之便这种事旁人做他没意见,但他不会这么干。
他从小跟着姥爷坐诊,姥爷规矩大,门诊室里一次只能有一个病号,就连宁言书都进不去,他被护士领着坐到门口小椅子上,晃着腿竖着耳朵听姥爷开药方,一开始听不懂,后来慢慢能听懂,遇到不会的就问,就查书,这么枯燥的事情他却有兴趣。
在此期间,他见过很多姥爷本院的同事妄想插队加塞瞧病抓药,均无例外被姥爷轰了出去。他问姥爷为什么,姥爷牵着他的手往家走,给他折一根狗尾巴草玩,反问他:“宁宁觉得姥爷这样不好?”
小小的孩童低头思考片刻,费力地仰起头看着姥爷:“宁宁懂了。”
等宁言书穿着白大褂站在药房窗口排队时又被围观了一回,其实大夫不插队也不算新鲜,主要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叫人看一眼忍不住瞧第二眼。
这时候旁边隔着一个窗口的队伍里闹出了大动静,一道愤愤不平的女声响起:“有点素质行不行?大伙都排队凭什么你能插队?医院你家开的啊?”
这话说得解气,工作日的医院哪哪儿都是人,药房大堂几乎插不进脚,本来喧闹嘈杂,被这一声喊得安静了些,大家都好奇回头看。
好像是本院的大夫想加塞和旁人吵起来了。
相比之下这边穿白大褂的大夫就格外令人有好感,宁言书这队的大爷大妈们窃窃私语,向宁大夫投来满意的目光,然后踮着脚看热闹。以宁言书的身高毫不费劲就能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见说话的长头发姑娘并不是排在前头,而是隔了几个人扯住了插队大夫的白袍,气势汹汹不依不饶。
那背影眼熟,宁言书多?了眼。
插队大夫甩开桎梏,长发姑娘随着力道回了回身,露出整张脸,显然是不久前才在东坡见过的人。叫什么来着?宁言书想了想,他记不得了,貌似齐园跟她要名片,她说用完了正在印,齐园以此为由又灌了她一杯洋的。
排在前头的阿姨是个温暾性子,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扯了扯姑娘的衣裳:“算了算了。”
“关你什么事!”大夫也挺生气,本来两分钟能办完的事因为这人都浪费多少工夫了。
小姑娘不依不饶,也不知是真热心还是怎么的,指着插队大夫说话,一字一句特别狠:“凭什么算了?你们当大夫的有特权怎么地?我告儿你我虽然是个平头小老百姓但我不愿受这气,这么多人看着你赶紧起开,甭浪费大家时间!”
“别人都没说什么你跳什么跳?怎么不说是你浪费大家时间?再闹干脆大伙都甭拿药,看看谁怕谁。”这大夫也是个二皮脸,宁言书瞧了瞧,似乎是皮肤科的主治大夫。
姑娘气得小脸泛白,特别较劲地模样,豁出去:“我要投诉你!我还要找媒体曝光你!告儿你我就是记者!你等着!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一天!有本事姓谁名谁亮出来!”
这话一出插队大夫慌了,想说点缓和话却又觉得下面子,涨了一张大红脸,怕真被纠察科逮着,赶紧捂住名牌,低着头遁了,周围的人拍手叫好,她像个打了胜仗的战士,昂首挺胸,好不得意。
她仍旧愤愤不平:“现在的大夫没几个好的,医院也黑,拿点药那么贵,尽给开不能报销的进口药,私下里提抽成富得流油。咱们小老百姓没办法,只能交钱买药,可到这儿还搞特权,说什么白衣天使救死扶伤,白求恩我信,现在的大夫?还是算了吧。”
宁言书将括她的这番话。
近年医患关系紧张,经她这么一起头大爷大妈们也是满肚子的委屈和牢骚,拥着她闺女闺女的叫着,你一句我一句将医院说成了吃人的地方。
刚才最前头的阿姨给她让位:“闺女,今天多亏了你,来,你排最前面,记者工作多忙啊,有那排队的时间不如多替咱们老百姓反应一些实际问题。”
只见刚才还厉害的人不好意思地摆手笑着,说话声儿变得软嘟嘟,竟然像是长辈跟前乖巧的丫头:“阿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