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镇上,一切如常。找到镇上最大的药铺,广寒道人递出一张药方,掌柜看完,赔笑道:“道长,你这味驱瘴汤配方上的药材,我店铺里只有三种辅料,其他主药都没有。要抓齐药材,你必须到浙州府城的丹石斋去买。”
广寒道人眉头一皱:“那里距离太远……我现在可是急用。掌柜,你有其他驱瘴气的药物不?我重金收购。”
“没有!小号地处偏僻,只具备几十种寻常药材而已。”
广寒道人叹了口气,虽然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但事到临头还是很失望。他现在十分想进入谷内,一探究竟。因为对于他这种散修来说,一次意外发现,就是最大的机遇,决不能轻易放过。
他们正要走,掌柜忽然喊道:“道长,如果你真急需驱瘴药物,可到镇上王员外那里问一下。我记得他家中收藏有一株百年柴胡,或可对你有帮助。”
闻言广寒道人大喜,柴胡乃是炼制驱瘴汤的主药,特别是达到百年年份的柴胡,切片含着,瘴气就不能侵身,比驱瘴汤还好用。
宁采臣听到“王员外”这个名称,神色异动,被广寒道人看到眼里。广寒道人淡淡一笑,拱手道:“多谢掌柜指点!”
柜台内的掌柜咂砸嘴,笑道:“不客气!不过那百年柴胡可是王家的传家宝,一般人想看一眼都难。话说上个月我都出到一百两银子了,他都不肯切卖一两给我呢。”
“山人自有妙计,贫道告辞了。”
广寒道人不作片刻停留,带上宁采臣就走。
找到王员外家,宁采臣认得,这大院宽墙的屋居正是王复的家,半个月前曾因王复的关系,他拜访过一次门庭。以前听王复说,其家中就他一根独苗,还是王员外五十岁所得到的香火。现在王复被山魈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此噩耗若告知王员外,不知他会不会承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重大打击,而当场昏厥。
宁采臣心思百转,决定先把这件事情瞒下来,面见王员外时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采臣,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王员外就是那被山魈精吞食的书生的父亲吧。”
广寒道人淡淡问道。
“是的,师傅!半个月前我曾登过王家的门,并与王员外喝了顿茶,相处得颇为投机,其也是个风骨铮铮的读书人出身,考中举人,当过朝廷御史,后告老还乡了。”
宁采臣毕敬地回答,把所知的王家的一些情况说了出来。
“如此,那上王家要药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啊!”
宁采臣一愣,问:“我怎么个要法?”
广寒道人嘻嘻一笑:“很简单,你就说是王复要你上门拿的,王员外必定不会怀疑。”
宁采臣默然,半饷才道:“这样不大好吧。他儿子刚惨死,而我们又要去哄他的传家之宝。”
“嗯!什么叫哄?”
广寒道人一板脸,不高兴了,训斥起来:“采臣,既然你要拜我为师,立志成为修士,就要有修炼的觉悟。有一点你须谨记,你为书生出身,自幼饱读圣贤书,有意气,是非观念太重,这正是修炼大忌。太白易污,太刚易折,意念无法通达,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眼前这件事,我就是要测试你的心态。若果你束手束脚,顾忌凡人所谓的道德观念,那就表明你根本没有修道的决心,你不要叫我做师傅了。”
“师傅!我……”
广寒道人不由他分辨,毫无表情地道:“你好好思量思量,决定了再和我说。”他一拂袖,不顾地面灰尘,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闭目入定了。
宁采臣一咬牙,道:“师傅,我会帮你取到百年柴胡的,但不是用你所教的方法,你等着!”大踏步走向王家。
广寒道人忽然睁目,注视着他的背影,摇头自语:“此子过于刚正直毅,非道门中人也。”片刻后他苦笑起来:“广寒呀广寒,你只不过是个散修道士,连道法殿堂的门都没摸到,何苦为个半路捡到的小子操闲心。哎,三年前游历岁寒观,偷听精元子讲了半节课,他说‘一入道门,就要与俗世断绝关系,掺不得凡俗观念,什么天下兴亡,百姓疾苦,都是过眼云烟。你在屋中修炼,即使屋外有人跳井自杀,也不用你多管闲事。这要管,那要管,就不是修道,而是做官了。’真是讲得有道理。我这番管了一桩闲事,就多了个老钝道童,简直是自寻烦恼的事情。”
宁采臣来到王家,见到头发花白的王员外,突然纳头就拜。
王员外大感意外,忙把他扶起来,道:“贤侄与犬子为挚友,今日何故而来,还行如此大礼?”
宁采臣略一踌躇,开门见山地道:“听闻府上有传家之宝百年柴胡一株,我特地前来相求。”
王员外吃一惊,脸色阴晴不定。
宁采臣观察他面色,道:“如果伯父有为难之处,我绝不强求,这就告辞。”他以退为进,作势要走。
“慢着!”
王员外叫住他,话题一转:“犬子在山中可好?”
宁采臣心一跳,硬着头皮回答:“王复兄挺好的,早上我们还一起吟诗作对了呢。”
“哦,做了什么对子,可否讲给老夫听听?我可好久没有磨墨动笔了,实在心痒难忍。”
这下宁采臣背部冷汗都出来了,脑筋急转,道:“我出了个上联:‘虎豹当道,处处鬼哭狼嚎;’王复兄对出下联:‘圣贤失位,人人凄风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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