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琼枝回首,见他衣衫单薄,不禁摇头。
“天一日日冷了,你身子不好,出来怎不多加件衣裳?”
樊琼林今年十三,农家孩子,十三四按说也算半个顶梁柱了,但因体弱多病的缘故,他生得比同龄人瘦小得多,脸色也不济,一双眼倒是透着灵泛。
“我不冷。阿姊,五公子把你要来,又日日来看你,分明极重视于你,那怎地一入夜就要走?”
对于这一点,樊琼枝也很是不解。
萧五公子既跟何家讨了她来,她也做好了侍夜的准备,结果萧五公子却是从不留宿。
樊琼林走到她身旁坐下,双眼放光,揣测道:“该不会,五公子是想等到把阿姊迎进府中,而后再……”
“应当不会,五公子从未提起过。”
“怎就不会?”五公子待阿姊分明不同。
樊琼林环视一周,但见屋内,锦幔翠围、香簟软榻,陈设无不贵重精奢;再观阿姊,衣锦着绣、佩金饰玉,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阿姊貌美非凡,五公子常常看你看得失神,他必是舍不得委屈你。”
樊琼枝轻抬手,触了触侧颊,又半转过身去,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素齿朱唇,肌肤细润若好脂,三年仔细将养,已全然不见当年眼欺缩腮面黄肌瘦模样。
手指逐渐移动,停留在上扬的眼尾。
这双眼,也不复当初的畏缩怯懦,多了几分淡然,又不乏柔情绰态。
她很满意如今的自己。
可见北地没有来错,这里是她的福地。
三年多以前,差不多上巳节前后,她于河边浣洗时不慎落水,被乡邻救上来后便开始频频发梦。
梦里什么也看不真切,醒来也全都不记得,唯有一股深深的恐惧,如蛆附骨,让她日夜不得安生。
阿父病故之后家中常有村赖寻衅,又添噩梦频发之事,被逼无奈,只好带着弟弟离了樊家村。
原打算投奔远嫁的姑母,那也是阿父唯一的亲人。
跋涉多日,即将抵达之时,望着陌生的村落,忽而激灵灵自脚心窜起一阵寒意。
那寒意让她望而止步。
直觉告诉她,投奔姑母不是个好选择,她会过得更惨,甚至会毁了她。
可天地茫茫,不往姑母处去,他们姐弟又该去往何处?
身无分文,糗粮也已用尽,只好沿途乞讨着往京陵走。心想国都所在,活命的机会总是多一些。
进城之日,正碰上姜氏嫁女。
缀玉联珠的婚车从面前辘辘驶过,灰头土脸的她隐在人群之中,艳羡地看着其内盛装端坐的新妇。
纱幔飘飞,掀起盖巾一角。偏就那么巧,落入她的眼中。
虽只窥见了半边脸,却让她好一阵恍惚。
心底突然有个很强烈的念头冒出来,驱使着她跟着婚车走,往北走。
于是她告诉阿弟:“往北,咱们也往北。”
为何往北,她也不清楚,只觉得无形中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她。
打听到新妇嫁往的是崇州,于是她把目标也定在了崇州。
他们既无钱也无过所,坐不起车亦搭不起船,只能混在流民中,靠两条腿硬走。
从初夏走到深秋,而后又入了冬……期间诸多坎坷不必提。
因为樊琼林的病,姐弟二人终究未能去成崇州。
后来听说扈家新妇被抢去了豳州棘原城,崇州也就没有了非去不可的理由。
时光荏苒,转眼三年已过,如今她也到了棘原,或许这便是天意。
樊琼林也觉得这北地没有来错。
前三年的日子已是不敢想的了,没想到还能更好。
如此大的别苑,华冠丽服、珍馐美馔,更有婢仆成群、前呼后拥。
阿姊尚未进萧府就已然如此,倘若阿姊能为萧元度诞下一儿半女,那岂不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阿父也真是,既救过这般贵人,为何不早告知咱们,也免受那许多罪,阿父的病或也有得救。”
萧五公子找了他们姐弟多年,其中渊源,他的解释是曾经蒙受她阿父恩惠。
樊琼枝隐约记得阿父早些年是曾去过洛邑,止是跟车做些苦役,并不曾听闻搭救过什么人。
不过他既然如此说,姐弟俩自然也乐得认下。做恩人怎么不比作下人好?
“五公子说他在洛邑时日子并不风光,阿父大抵不清楚自己救的是刺史公子,把他当作寻常人了。”
樊琼林点了点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惋惜,“好在良机又至,阿姊,这回千万要抓牢。”
樊琼枝心知他是害怕再过那种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可,“五公子不肯留宿,我又能如何?”
“五公子不肯留宿,许有他的顾虑,你却也不能干等着。下回他再来,你应当——”附到阿姊耳边嘀咕了一通。
樊琼枝听完,立时涨红了脸,不可置信地看他。
“这些,你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阿弟虽然身弱,脑子却活,自小便是如此。可男女之事上……他、他才多大?
也不知是不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樊琼林的神情颇不以为意。
只道:“你是我阿姊,你的事,我自当上心。便是不懂,找人打听打听又有何难?今时可不同往日,有的是人等着巴结咱们,阿姊你听我的准没——呃!”
话说一半,忽而捂住腹部,脸皱成一团,似乎极为痛苦。
樊琼枝瞬间花容失色,扔掉才卸下的钗环扑上去抱住他,边为他顺背边急切问:“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