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轩今年六十有余,须发银白,长相在这年纪依旧十分出众,可以看出年轻时必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如今年长亦是气度儒雅超群。
秦灼这声“先生”一出,整个崇文馆的人都呆若木鸡。
两位公主和几个伴读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前两天八雅一场场试一下来,秦灼表现地那个离谱啊,贵女们没少在私底下嘲笑她什么都不会,定是无人教导。
结果人家是帝师大人座下唯一的那个女子,这事说出来谁敢信?
要知道这一位可是皇帝的老师,兴文帝虽然不是他自小教成的,可这些年一直对他十分敬重。
且帝师身份摆在这,先前二皇子那般受宠也没法得到这位亲自教导,更别说别的皇孙公子了。
赵学士见状,第一反应就是秦灼胡乱攀关系,抢在沈文轩开口之前呵斥秦灼:“这位可是帝师大人,你怎么敢开口称他作先生?”
也就皇上和沈文轩亲收的学生能这么喊,旁人这样称呼简直是逾越!
声未落,赵学士便看见,沈文轩伸手虚扶了秦灼一把。
他顿时:“……”
沈文轩看也不看赵学士,只目光和蔼地瞧着秦灼,嗓音亲和道:“数年不见,难为阿灼还记得我这个先生,来了京城也有好些日子了吧?竟也不来看看为师。”
这话一出,周遭众人就是不愿相信秦灼是帝师的学生,那也只能信了。
秦灼闻言知道先生把话说的这样明白,是为了给她撑场子,心下七分羞愧,三分感动。
她连忙接话道:“我心里一直想着要登门问候先生安康,只是进京之后一直没得空,所以才耽搁了。”
“心里还记挂着为师就好。”沈文轩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同一旁的赵学士道:“这是我从前在永安收的女弟子,行过正经拜师礼,喝过拜师茶的,她不喊我先生,该喊什么,赵大人?”
赵学士被问尴尬非常。
先前总听人说长宁侯府这个刚找回来的大小姐没规矩、也没什么学识,琴棋书画样样糟糕。
谁曾想她竟有帝师这样的先生?
先前起哄让秦灼跟赵学士认错的那些个人早就闭了嘴。
这会儿一个个都跟哑巴了似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灼、沈文轩和赵学士这三人之间。
后者憋了好半天,额头汗都冒出了,才答出一句,“秦灼与帝师大人既是师生,自然该称先生。”
赵学士在心里暗骂:沈文轩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收这么一个没规没矩的弟子,最关键这还是女子?
沈文轩瞥了对方一眼,就知道这厮心中定然在骂人,他抬手摸了摸白胡子,喊了声“阿灼。”
秦灼当即应声道:“学生在。”
“赵学士年纪大了,有时候脑子转不过来,他方才因为你喊了为师一声而斥责于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沈文轩语气有些慢,边说便看了赵学士一眼。
秦灼温声应道:“我听先生的。”
赵学士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沈文轩见他迟迟没有表示,又补了一句,“毕竟他是师长,哪怕做错了什么,你不可太过计较。”
秦灼开口便道:“学生受些委屈没什么的。”
赵学士见这师生二人一唱一合,越发地下不来台,边上又有这么多人看着。
这事要是传出去,八成会变成他故意为难秦灼、呵斥责骂甚至更难听的。
赵学士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开口道:“方才是我不对,不该不由分说呵斥于你。”
对他而言,同一个女子说自己不对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偏生沈文轩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话也是老少皆宜啊。”
赵学士顿时:“……”
周遭众人:“……”
帝师大人这样有大才的人,平日里对着皇帝都是不咸不淡,没曾想,竟还这样护短。
秦灼真想给先生拜两拜。
什么叫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便是了。
赵学士因那一声“先生”呵斥秦灼的事算是过去了,可别的还有的清算。
过了片刻,沈文轩又问道:“对了,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做什么?”
周遭众人面色各异。
王孙公子那边的神情很是微妙。
公主贵女这边的颇有纠结要不要照实说,毕竟帝师大人也是男子,方才帮着秦灼是顾及师生情谊,要是真的谈论男女之别来,未必会再次相帮。
且帝师说话影响力极大,若是他也说出来女子就该守女戒上头的那些规矩的话来,那就完了。
赵学士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的想的是沈文轩再疼这个女弟子,也不可能真的支持女子走出宅门经商为官做男子一直在做的事。
他沉吟片刻,决定直接说:“不瞒帝师大人,这个秦灼先是拿女戒砸我,而后大放厥词,说什么男女该受同样的教导,女子做经商、为官、行医、救世之事,也不会比男子差。王侯将相乃至帝位,女子也能坐得……简直是疯了!”
沈文轩耐心听完,摸着白胡子问:“哪里疯了?”
周遭众人静默,一时分辨不出帝师大人这话究竟是偏向哪一边。
秦灼当年拜沈文轩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这位先生虽然上了年纪,可学识渊博,颇有海纳百川之胸怀。
当时她年纪小,边上的长辈总说姑娘家家的上什么学堂,做什么文章,哪怕有状元之才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