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在金殿对试的表现
元春与黛玉、宝钗只有一次照面,但是后来的态度却明显厚钗而薄黛,这是什么原因呢?是黛玉得罪了元妃,还是王夫人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
书中没有明写的事情,我们只能猜测;但是写明的故事,却不妨细推。
元妃与钗黛在全书中惟一的一次照面,也是元春在全书里惟一的一次出场,即在第十七、十八回《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贾妃因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王夫人启曰:‘外眷无职,未敢擅入。’贾妃听了,忙命快请。一时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叙阔别寒温。”
这是贾妃第一次看见钗黛二人,并没有做任何表示,而钗黛此前既然从未见过元妃,自然也无“阔别寒温”可叙,因此可想而知,叙话的大约是薛姨妈与王夫人。
然而接下来的一段话却峰回路转:
“贾政又启:‘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别赐名为幸。’元妃听了宝玉能题,便含笑说:‘果进益了。’贾政退出。贾妃见宝、林二人亦发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因问:‘宝玉为何不进见?’”
此前贾妃看见钗、黛时,并未有所表示。这会儿说了一番家常话,情绪稳定下来,又听见贾政说宝玉能题,十分高兴,按理接下就应该立刻宣宝玉进见才对。却不急着下旨,而是突然想起重新观察起薛、林二人来,看见她们“姣花软玉一般”,并无夸赞,又转身问起宝玉来。真正一波三折,忽东忽西,初看大不合情理,细想却颇有趣味。
是否可以做这样的推测呢?——元妃听说宝玉“果进益了”,高兴之余,自然想起弟弟的终身大事来。遂着意观察两位表妹,心中未尝没有代弟择媳之意。看了一番,十分满意,难决高下,这才又想起要诏见弟弟,比量一番。
接下来,元妃令众姐妹及宝玉做诗。看后称赏一番,笑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
这里可以看出,元春对薛林的才学是认可的,且将两人相提并论,仍然难分轩轾。
倘若故事就到这里顿住,那么元春、宝钗、黛玉、宝玉四个人的故事就不会横生枝节,余韵不止。然而元春偏偏命宝玉连做四首五言律,“使我当面试过,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
于是,宝钗和黛玉在自己交了卷之后,看到宝玉苦思不已,便都代他着急,都想帮忙,其表现却是完全不同的,正是“一样关心,两种态度”,写得相当传神。
先看宝钗的表现,她看到宝玉草稿内有“绿玉春犹卷”一句,便提醒说:“他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而后又指点他用“绿蜡”之点。及宝玉满口道谢之时,又笑说:“还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认我这姐姐来了。”又怕说笑耽误他工夫,抽身走开了。
——何等体贴,何等细心,更重要的是,何等敬上!
而黛玉呢,却因未得展才,怏怏不快。因见宝玉独作四律,大费神思,就干脆替他吟成一首,命他打小抄。
对于黛玉代作的这首诗,元妃是赞誉有嘉的,指其为四首之冠——自然,那时她并不知道宝玉做弊。
回銮前,元春命人颁下赏赐,贾母的自然是头等,邢夫人、王夫人减了一等,“宝钗、黛玉诸姊妹等,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宝玉亦同此。”
至此,元春对钗、黛两个还是一视同仁的,赏赐也视如诸姐妹一般。
然而事隔不久的端午节赏赐,二人就忽然有了高下之分,变成宝钗和宝玉同等,而黛玉则与众姐妹一样,降了一等了。对此,宝玉的第一个反应是“传错了”,而袭人说,“都是一份一份的写着签子”的,不会错。
那么元春究竟为何错点鸳鸯呢?她在省亲时明明对宝、黛两个同等对待的,从什么时候起突然偏心了呢?
有一个可能是在王夫人后来进宫探访时,不住向元春提起外甥女宝钗,说起宝钗的诸般好处与黛玉的多愁多病,怂恿贵妃女儿为宝玉赐婚;另一个可能,则是黛玉帮宝玉打小抄的行为,后来被元春知道了,从而厌黛喜钗,变了方向。
有个辅证,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中,湘云夸奖“凸碧”和“凹晶”两个字用得好,黛玉说:
“实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玉,因他拟了几处,也有存的,也有删改的,也有尚未拟的。这是后来我们大家把这没有名色的也都拟出来了,注了出处,写了这房屋的坐落,一并带进去与大姐姐瞧了。他又带出来,命给舅舅瞧过。谁知舅舅倒喜欢起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该就叫他姊妹一并拟了,岂不有趣。’所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
同“省亲”隔了近六十回,竟忽然补出这么一段“后传”来,真正意外之文字。而这段文字,仅仅是为了再次描写园中景象布局吗?还是借这段话重新点出《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一段,提醒读者留意,黛玉不仅曾替宝玉拟名,还曾替宝玉作诗?
到这时,大观园已是悲剧揭幕,大势将去了,黛玉还在得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