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万没想到,山洞里竟然还有别的人。
更没有想到,这个人,还是个俊朗的男子。
诚然,当时洞中光线不好,只一堆火在烧,那男子睡在枯草堆里,枯草蒙住全身的样子又实在太过狼狈,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出他是个俊朗的男子。
但他的眼睛实在太过震撼人心。
像寒潭落入了星子,即便映着暖红的火光,亦冷得摄人心魄。我吓得瘫坐在地,张了张因恐惧而干涸的嘴唇,发出一点声音:“你……你是什么人?”
他压抑着轻咳了一声,打量我一眼,反问我:“你是白玄的兵?”
我有些发懵,半晌才省起,我身上穿的衣裳是士兵服,他应是根据我的衣裳作出的判定。
但我不能确定他的身份。是白玄的人,还是白玄的友军,或者是……白玄的敌人,褚移的人?
所以,我不能正面地回答他。
我拿起一根木棍,挑了挑柴火,火苗噌噌旺了起来,映得他的样子更清楚了一些。
“你受伤了?”我看见他身上的血迹都是新鲜的,胸前衣裳上似乎还有鲜血渗出来。
他没有说话,眸子里闪过一丝轻蔑。我亦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瞪着火堆发呆,偶尔转一转火上烤着的几只秃鹰。
本就局促的洞窟,气氛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但很奇怪,我们彼此并没感觉到敌意。他虽眸光冷得吓人,身上的伤也吓人,身上却没有什么杀气。
半晌,还是我先沉不住气,开口道:“你的伤看上去不轻。还在流血。我是个大夫,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给你看看伤吧。”
“不用。”他声音很冷很淡,但因为受了伤,明显中气不足。
“作为一个大夫,见死不救并不是我的风格。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死在我面前。”
也不知当时是哪里来的执拗,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伤口出的衣裳解开了,伤处露出来,四五寸长的口子,深可及骨,不断有鲜血渗出来。
我行医多年,什么样的伤没见过,似这种,也不是没见过,但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这样淡定的,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无名业火,我沉声道:“我师父从小教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忠孝难两全。”他说了一句。
“这不是借口。我没说不让你尽忠。但受了伤之后起码应该好好把伤口处理一下……罢,看你这个样子,自救也是难。”我取过自己的医药包,打开,庆幸着好在来的时候带了许多的创伤药,拿出镊子剪子给他处理伤口。
他没有拒绝,疑惑地打量我,但没有说半个字。
忙活半天,才发现医药包里没有带麻药,我很抱歉:“对不住,我要给你缝合伤口,但没有拿麻药。”
他淡声道:“无妨,你缝就是。”
我心里很惊诧。这个人看上去绝不是普通人物。倒不是因为他这刚硬的性子,而是他通身的气度。虽狼狈至此,却仍是淡定自傲,这种气度,就绝非一般人可有。
“那……我找个东西给你咬着吧,真的很疼,别咬到舌头。”
我转身去寻找东西好给他咬着,找寻半天,却只得一截枯树枝,低头扒拉的时候,却在他身下发现一柄大刀。足有他大半个身量的大刀,刀槽上还隐隐血迹。刀身上嵌着一枚血红的宝石。
翼章刀。脑子里晃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手颤了一颤。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千里迢迢千辛万苦而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人,却没想到,竟在这样的境况下偶遇。
其实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见这个人。还要为这个人受诸般的艰苦。可是在遇到这个人的时候,我明白了。
我特么千里迢迢而来,是为了来给他治伤的。
真不知道这个人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老天爷竟然这样照顾于他。
“我可以受得了。”他瞧着我手上的树杈,淡然地开口拒绝。
我瞧瞧他,再瞧瞧树杈,果断地扔了。他是褚移,大名鼎鼎的战神,十几岁就泡在战场上,死在他手上的人都不计其数了,这么点痛苦,他受一受也无妨。
后来,我在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也回想分析过山洞相遇这一节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最终也没分析个道道出来。我后来去请教容安,她说,那是因为我打一开始就对褚移动了凡心,所以在见到他之后,才近乎苛刻地去审视他。
容安说话向来没谱,忽悠起人来不偿命,我表示怀疑她是说辞。
却说我当时给褚移缝合伤口,下手又快又突然,褚移却连眉也没蹙一蹙。
“你是不会觉得痛吗?”也不知是和他治的什么气,我手上的针忽然发力,对着他一处痛感穴位扎了下去。
他终于闷哼一声,不再跟个木头人似的。
“原来也会知道疼呀。”
他迷惑地打量我,寒眸里隐藏着不解。“姑娘与我有仇?”
他话音方落,我就觉得情况不对。洞口处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我站起身来欲去瞧一瞧,别是野兽什么的,还没站稳,就飞进来一样物事,将我撞了个四脚朝天。
我后脑勺磕在硬石头上,“嘭”的一声,撞得我眼冒金星,探手一摸,黏糊糊的,撞出血来了。
我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怒斥:“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是个姑娘的声音。姑娘的声音焦脆焦脆的,还挺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