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挚道:“以前我也是觉得,这算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后来才想明白,压根不是那么回事。王后有一句话说得好,就算是没有她,也会有别的人、别的事、别的东西成为借口,成全那些人的野心和yù_wàng。”
这番话得到了李彦之的认同:“言之有理。这么说,都是世人错怪了她。咱们都欠她一声道歉。可惜再没有机会当面跟她说。”
何挚道:“道歉的话,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有一桩事,需要我去做,还得烦请李大人将我放了。”
李彦之道:“这……王上让我将你带廷尉府来,连句多余的吩咐都没有,分明是想要亲自审讯你。我怎么放你?”
“如今王后落在了扶辛手上,压根儿就没能到得了伏遥城,王上已听到一些风声,正派人去查扶辛带走的神秘女子,若是让王上查到了那神秘女子就是王后,李大人,您想,还能不天下大乱吗?”
李彦之十分吃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所以,得请大人你背个黑锅了。我必须去一趟启国玉都。”
“若为这件事,就算再大的黑锅,李某也在所不辞地背了。”
“大人你放心,就算是背黑锅,我也不会让你担责的。请大人借剑一用。”
李彦之很欣然地将剑解下来,双手奉上:“剑你拿去,我再去拿些银钱给你,上路没有盘缠哪里能行。”
话未说完,却只觉腹上一疼,惊讶地望着何挚插在他身上的剑,“你……你这是何意?”
“受点皮肉之苦,免得你担责。王上问起来,就说是我伤了你,越狱而逃,其他事你一概不知。”
何挚够义气,但这一剑,李彦之白挨了。
打开密室的门,正欲往外奔,头顶上却传来大山压顶般的压力。抬头看时,一口气便要抽回去。
面前的人脸色铁青,一双眸子幽深似海。身形挺直如松柏,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却抖如筛糠。
何挚福至心灵地想到,让李彦之将他带走,却不布置任务给李彦之,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任务要给李彦之做。这是他的一计,目的就是要看眼前这出戏。
“王……王上……”何挚噗通跪倒。
声音惊动密室里倒在地上的李彦之,李彦之心知坏事了,撑着一口气,连滚带爬出了密室,也跪在墨琚面前。
“王上,王上您先不要动怒,听臣一句……”
不晓得是急的还是疼的,大冷天的,一头一脸的汗。
“带他去看大夫。”
墨琚说话还算平心静气,听不出有什么怒气。说完这句,转身往外走,步履也还算从容,不疾不徐。
可这太过反常。
何挚与李彦之都是陪王伴驾许多年的老臣,了解墨琚的脾性,甚至胜过了解自己。
他甚少喜怒形于色。尤其是暴怒的时候,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一刻,格外静谧。
王上走了,是要去做什么,想想就让人害怕。何挚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墨琚前头,跪在地上,拦住了去路。
墨琚淡漠地瞧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了他胸前,何挚被踹翻在地,墨琚从他面前走了过去,看也没看他一眼。
何挚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又跪在了他面前,急道:“王上,王上您先听属下一句!听完了再走也不迟!”
“孤没时间听你废话!滚开!”
墨琚抬脚,又踹在了何挚心口上。何挚一口鲜血喷出来,但却身手敏捷地抱住了墨琚的腿。
“王上!王后娘娘为了您,为了墨国,做出那样大的牺牲,您不能让她白白牺牲呀!”
“牺牲?孤需要她牺牲了?白白牺牲也是她活该!”嗓音不高,甚而称得上是平静,可谁都能听得出,他有多绝望,多伤心。
“你抱着孤的腿不放,是怕孤放下朝政去找她?她要死要活,和孤有什么关系?孤凭什么去找她?”
王上这种态度,叫人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何挚唯恐他这只是脱身之计,仍是抱着他的腿不放,“王上,求王上让属下去,属下一定将王后救出来!”
“救?你自己?还是带上一队人马一起去?或者,带着军队去?你觉得,哪种办法能从启国的国都把人救出来?”
墨琚语气平缓,却字字扎心。
“属下可以见机行事。”
“你以为,扶辛是傻子吗?凭你,要从他手上劫人?”
李彦之跌跌撞撞,终于爬到两人身边,扯着墨琚的衣袂,拼着一口气道:“王上,王后为社稷着想,您不要怪她。臣以为,何统领的提议可行。您可派一批武艺高强的人,跟随何统领前去实行营救。但王上您还是应留在朝中,以安社稷。”
“你们多虑了。”墨琚神色冷静得出奇,“孤不会离开建晖。孤也不会为她废一兵一卒。何挚,带他去看大夫吧。”
王上这样反常,让抱着他腿的两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但看他的神情不像是说假。
“放手吧。”温文的声音,让人连拒绝都不能。
两人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墨琚不疾不徐地往外走去。
甬道窄而长,昏暗无光。墨琚的脚步声很轻,几不可闻。可是有异样的声音入耳。
就像水滴从檐上落下,滴在芭蕉叶上,一声一声,无断绝。
他不是不怒,不是不痛,他是已经痛到极致,怒到极致,不过是强忍着。不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爆发,只晓得,他一双手都握出了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