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路,黎旭被硬塞进马车里。再见活着的容安,老头在马车上坐了整整一天还没能醒过神来。
当年褚移带走容安,他并不知道自己小女儿的去向,也不知道她的死活。这么多年没有消息,他以为她早不在人世了。
老头儿瞧着容安,瞧了许久,终于不敢置信地问:“你……你果真是小桑?”
宫门深院,本就无情。容安同他之间的情义,缘起于他给了她骨血,止于亡国那日。
那日他仅听褚移一句话,便欲将她献给墨琚以求保全自己。虽然这其中她与褚移和墨琚的种种误会都已解开,但她无法释怀他卖女求荣的做法。
如今他年迈,她想,她欠了他的养育之恩,理当还给他。如今也只剩还恩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爹,以后叫我容安吧。我早就不叫黎桑了。黎国没了,我也不是黎国的小公主了。”
“这……容安?”
容安没有摘下面具,很平静地道:“这些年为了能苟活下来,只好改名换姓。这个名字已经习惯了,不想再改回去了。请爹爹原谅不孝女。”
黎旭浊眼昏花,细细地打量她一番,“我老喽,儿女们都不知去向,就剩孤家寡人一个,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久别重逢,连一点喜悦也没有,两人都陷入沉默里。
半晌,容安实在受不住压抑的气氛,先开口道:“您放心,墨琚会保护您的。您去建晖,我也好照顾您。”
黎旭缓慢地摆摆手,“唉,无所谓啦。我老了,死在哪儿不是死呀?黎绫城,我一辈子呆在黎绫城的王宫里,从未有机会走出去,老了老了,出去见识见识也好。”
容安轻轻叹了一声。
黎旭打量着她,也叹了一声。
半晌,又道:“你长高了。离开那年才十六岁吧?转眼五年多了。可你现在怎么这么瘦?你走的时候脸毁了,就没想办法去治一治?我听说,药王谷的神医医术极高,或有办法治好你的脸。”
容安道:“这样反倒好。我这张脸,见不得人。”
自从上了车便倚在容安肩头陷入沉睡的墨琚忽然睁开了眼,定定看着容安。
“你怎么了?”容安疑惑地问他。
墨琚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睡意:“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忧心。如果是想恢复容颜,我带你去寻找名医。”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的女人,无论是美是丑,都不会是见不得人的。”
他瞧着还迷迷糊糊的,却分明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思所想。
容安发了一会儿怔,问道:“你是嫌弃我的脸了吗?若是嫌弃,现在离黎绫城也没有太远,我回去就是。”
墨琚盯着她侧脸看了有一忽儿,容安被他盯得不自在,紧咬着嘴唇。
半晌,墨琚叹了一声,复又闭上眼睛,道:“这算激将法吗?容安,我不是因为你的脸才爱上你的。一辈子对着你现在这张脸也没什么所谓。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又不会逼你去治脸。”
顿了一顿,“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会因为这张脸给我带来麻烦。”
又沉默了一阵,“但……若有朝一日你想变回原来的样子,只要这世上有人能做得到,我都会帮你找到他。”
容安答了一句“好”。她任何的小心思,竟都逃不过墨琚的眼睛。
他是少年就登上君位的王者,阅尽人心,看透一个人的心应是他擅长。容安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只是忽然觉得心疼他。
“你再睡会儿吧。”
瞧他很快又睡了过去,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能睡?这是几天没睡了?”
扁扁嘴,也靠着他的头,闭眼小憩。
黎绫城离建晖千里迢迢,一路上总会有点事情发生。事情发生在五日后。晚上打尖住店,何挚找了来。
何挚来得急匆匆,风尘仆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言说启国在傀山附近有大规模的行动。
容安瞧瞧自己那白发苍苍的老子,提议道:“何挚带我爹坐马车走,咱们骑马先行一步吧。”
墨琚点头表示同意,但还没开始走,就被人围了。
来的人皆是训练有素的高手,且人数众多。
墨琚的剑术了得,但墨琚终究不是褚移,手上的剑抵不过褚移那柄翼章刀拥有无可匹敌的杀伤力。
纵使还有个何挚护着,对上百来号人,还要护着容安与黎旭两个不会功夫的,委实吃力。
不过片时工夫,便将小客栈拆得稀烂。无辜又倒霉的店主人藏到柜台底下,总算免了一死。
墨琚护了容安与黎旭往外遁,何挚在后面殿后,边打边退。
纠缠了大半夜,墨琚身上挂了大大小小的伤,夜里倒瞧不太清,但手摸上去湿乎乎的,且一身的血腥气,容安被他护在臂弯里,表面尚有几分镇定,心里却有些乱。
“我的爷,您出来难道没带点暗卫吗?”慌乱中她倒忘了,墨琚虽有一批暗卫,但向来不爱让他们跟得太近。
墨琚随口道:“出来得急,没带。”
容安蹙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非得都死在这里不可。墨琚,你放开我,我和我爹找个地方藏身,这样还能给你减轻点负担……”她心里想的是引开杀手们,但若是这样告诉墨琚,他自然是不会答应。
她的心思墨琚一下便拆穿:“荒郊野地藏哪儿?还带着一个老人?”
容安习惯性地咬咬嘴唇,“那就是我的事了。好歹,我也征战沙场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