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是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李云心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嗯。看来咱们两个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在纸上又添几笔,神情变得略有些感慨、叹口气:“唉。”
见了他这萧索的模样……陆白水犹豫一会儿。终究说道:“或许有一天你我……”
李云心却抬起手打断他、又摇头笑笑:“陆兄误会了。我只是在感慨——拥有强大力量而可以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真是很爽。”
“我甚至快要迷上这感觉了。”
陆白水无言,只得低叹口气。
李云心歪头看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知道你要去宝瓶湾——兄弟,责任嘛。我能为你这好人做的,就是留出十天的功夫。十天之内,不叫这东海兴风起浪,给你们走掉的时间。之后呢?”
陆白水摇头:“看天意吧。”
李云心哈了一声,斜眼看地上谢生的尸首:“这世上可没什么天意。你最好好好打算打算。做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会活得很累。倒不如——有没有兴趣做妖魔?修士?”
陆白水说:“没有。”
李云心颇意外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考虑一下子。”
陆白水笑了笑:“如果是遇到了奇缘,或者我起了修行的兴趣,也许会。但如今没有。只因为怕做人活得艰难,就舍了人身、做妖魔、做修士……也就不是我陆白水了。”
李云心叹息一声:“我要给你的可是真正的长生。算了——我向来不勉强人。给你指条明路。不想留在东海国,可以去余国。你不是认得黑刀应大侠么?那位大侠如今做了皇帝,该可以容得下你隐姓埋名,做你的陆白水。”
“我还有事要处理——陆兄请吧。”
他说了这话一抬手。由不得陆白水拒绝,便以一阵妖风将他卷去了远处——后者在船尾站稳了,往这边看了一会儿。但黑暗中瞧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终究抬脚、慢慢走开了。
李云心之前与他说话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他未完成的画卷上。到这时陆白水不在场,才将那手挪开——
现出手底下、画卷上的一个小小人形来。
在那些诡异的圈与线之间……谢生神智清明的神魂被禁锢在纸面上。
李云心想了想,又提起笔。在这个代表谢生的小人儿身旁,勾勒出另一个栩栩如生的形象。
那是节鲛。
然后才将这幅半成的灵图卷起。再把桌子收了——看一眼潘荷与武家颂,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走开了。
一直等到李云心的身形真的隐没在黑暗中,潘荷才从呆滞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神情变成了惊慌与疑惑。原本以为等待她的将是类似谢生的酷刑……那李云心可是将她评为“烂人”。岂料竟只杀死了谢生,将她丢在这里不管了……这是……放过她了么?
她如此呆坐一会儿,发现身边的武家颂慢慢站起了身。
潘荷抬头看他。他也微微低了头看她。
武家颂重伤几死为李云心所救。到如今那金丹的药力几乎令他脱胎换骨——虽说没有修行人的持护,他体内还无法构建出修行的根本、雪山气海。可在凡人当中,已是处于某种不可思议的巅峰状态了。
唯一能够对他进行描述的词儿,约是返老还童吧。经年累月在体内留下的暗伤、毒素,都清除一空。那些过了巅峰时期而渐渐衰老的器官、组织,也都如刚出生一般重新恢复了活力。
婴孩将出生的时候,身体还没有发育到巅峰状态。成年的身体发育完全了,却总有遗憾、且亦在衰老。然而此刻的武家颂取两者之长、避两者之短。
就在他站起身的时候,不可思议的变化在他身上发生。仿佛这么一站便将许许多多的东西都摆脱了——他原本臃肿的身躯飞快地消瘦下来,变得强悍而精干。即便面貌算不上美男子、身上的衣裳也因为肥大而飘飘荡荡地挂着……
但已经掩饰不去他因为青春与活力而呈现出来的健康之美了。
可此时的潘荷,脸色苍白。头发被海水打湿,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眼睛因为大哭而红肿,身上亦有此前在甲板上滚落时候的擦伤。她仰脸看武家颂,眼神里是惶恐与忐忑的神气。
其实单以武学修为论,如今的潘荷,仍是可以轻松将她面前的男人置于死地的吧。
但这时候那种决绝的念头已没了——几乎毁掉云山的魔头李云心在此,谢生则当着他们的面惨死。她既没了未来,也没了退路。能做的只有把握当下。
可在这世上,倘若抛却共济会掌事这个身份、抛却武学高手这个身份,她余下的大抵只有武家颂了。
两人在海风里对视了两三息的功夫——当潘荷嘴唇微颤,正要说话的时候,武家颂却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拉起来……揽进怀里了。
潘荷的身子僵了僵。但随即软下来,双手用力攀上武家颂的后背、抓紧他的衣裳。
虽然这个男人与从前的武家颂触感完全不同了……可她总觉得还能体会得到熟悉的温情。在经历如此可怕的一夜、如此可怕的失望之后,在这寒风冷雨里,终于感受到忐忑的温暖。这种温暖仿佛一柄巨锤击中的她的心灵,才意识到……自己险些错过了什么。
她从前走得太急、跑得太快了。急到快到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想一想——倘有一天她站到了权势的巅峰……最终想要的又是什么呢?是并不能触摸得到的权力,还是耀眼却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