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应该是干净的。
程恪脱了衣服,白皙的身材比现在还要单薄,慢慢的浸在了一看就很清凉的溪水之中,怔怔望着溪水里面映出来了满天星光,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他一直都出鞘利剑一样的锋锐挺拔,但在这个时候,也像是挺拔的累了,慢慢的垂下了颈子,弯下了腰,一手托在了线条优美的下巴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夜凉如水,他听着风在耳边掠过,终于是个放轻松的时候了……
可是精神才刚刚松弛了下去,他听到了一阵哭声。
抬起头来,他觉得疑惑,既然是纸人指引过来的,这附近,不该有人。
但是那个哭声,更加的清晰了。
程恪还是叹了口气,从溪流之中站了起来,重新穿上了半旧的月白麻布衫子,迈开了长腿,从草丛之中走过去,看向了哭声顺风而来的方向。
有两个人的身影,一大一小。那个大人左手正提行李一样的提着一个小孩儿,那个小孩儿显然正在挣扎哭闹不休,因为距离不算近,声音传到了程恪这里,已经细如蚊呐:“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妈…
…”
那个大人身边,有很多很多的大瓮。
而大人根本没顾得上回答那个小孩儿,只是将那个小孩儿倒提了起来,右手一扬,一道寒光流星似的闪耀了起来,手起刀落,那个孩子的脑袋跌到了一个大瓮之中。
程恪比现在还要澄澈的桃花大眼骤然一缩,他不由自主奔着那些个大瓮就过去了。
那是就连西川也禁止使用的邪术,谁敢在罗家附近用!
可是到了那个大瓮前面,他看清楚了那个大人的面貌,脚步也就停下来了。
他满心是个不可思议,为什么……这怎么可能……
“哦?”而那个大人见到了程恪,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那个将孩子的脑袋给削了下来的人,是程恪的大哥罗程守。
他现在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壮年模样,透着一股雄厚伟岸的样子,大手将已经没有生气的孩子尸首随随便便的一丢,眯起了大眼睛,像是对程恪的不请自来,也并不惊慌。
程恪嗓子梗了一下,他看见了溅在了草叶子上面的鲜血。
那颜色在茫茫的夜色之中,浓重的发了黑。。那孩子穿着一个赤红的肚兜,一双密密麻麻手工缝制的虎头鞋,手脚白生生软嫩嫩,摸上去,一定还是非常柔润的,可是现在那胖手胖脚,全不能动,只垂在了身体两侧
,没了生机。
程恪的嗓子有点发干:“大哥,以人养人的术,就算咱们罗家,也未必许……”
程恪的声音带着点澄澈的青涩,非常的好听,比现在还要好听。
可是我没心情去听,只是心头觉出来一种剧烈的疼痛来。
那个孩子的妈妈,会有多心急火燎的要找他?可是……他回不去了。
对了,程恪的心也在疼,他说过,他喜欢小孩子。“哦,这也没什么,”罗程守平时就是个很爱整洁的人,他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条银灰色的锦绣丝缎巾子,细细的将手上那一把秋水似的利刃,重新擦拭的泛出了寒光来:“越
是穷人,倒是越喜欢生孩子,孩子多了养不起,发愁还来不及,我替他们解决个麻烦罢了。”
就算是穷人,也不该由着大哥你来决定他们的生死吧?
程恪心里是这么想的,却到底没有说出来。
“这件事情么……”罗程守望着程恪,是个信赖极了的温厚笑容,宛如一切寻常,而并不是在一个凶案现场:“你就当没看见,我也不会提起来的,懂?”
程恪咬了咬牙,说道:“大哥,这是禁术,而且,你完全能用兔子和青蛙的头……”“人命是命,兔子和青蛙的命就不是命?”罗程守眼神一凛,刚才那个温柔的笑容也给消失了,话音也变得凉飕飕的:“既然都是命,那又有什么区别?兔子也有窝,青蛙也
有池塘,它们死了,大概也会有同类为他们心痛,不是么?”
程恪想反驳,却不知道怎么反驳,而且,罗家的家训之一,是要对年长者有个绝对的敬意。
所以程恪也没有多说,而是看了看那些个乌黑的大瓮。
那些个大瓮之中积蓄着很多的黑水,冒出了不太好闻的味道,数量么……上百了。
“千头瓮……”“是啊,你知道?嗯,这不奇怪,你是养鬼师里面的天才。”罗程守露出了一个挺愉悦的笑容来:“千头瓮能守护咱们这个村子,这一阵子兵荒马乱,为了免受滋扰,也是不
得已而为之。”
“那……家里的长辈知道么?”
“为什么要让家里的长辈知道?”罗程守的眼神更寒凉了:“现在罗家里外的事故,族长爷爷交给我经手了,你不是不知道。”。
程恪看到了孩子的头慢慢的从一个黑色大瓮水面上浮起来,睫毛沾湿了,小嘴还嘟着,仿佛不过是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
让人心疼,真的让人心疼!。“你还小。”看着程恪的那个目光,罗程守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接着说道:“世上总有许多难测的事情,还是得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为好,你知道,大哥,一颗心,也全是为了
罗家。”
罗程守那个道貌岸然的样子,让人很想卯足了尽头,狠狠的往他脸上掴一巴掌。。
程恪暗自想着,可这终究是邪术,也没有人有资格,让别人为了自己去牺牲。。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