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一条溪流,溪水潺潺,参差不齐的水草随之摇摆,石上偶有青苔,水中倒映出碧绿苍翠的树木,也倒映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儿。
男的修长挺拔,女的苗条娇小,俱是书生打扮。
听完柳如是这一句,徐三望着水中倒影出神了半晌,有感而发似的:“我们都不想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可仍然被束缚了。自万历以来,涌进城里的人愈来愈多,戏班子接演出,出行的排场也愈来愈奢侈靡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候,有点条件又符合参加科举的,无不头悬梁锥刺股。而今世风崇尚奢侈,贫穷为人不耻,世人自然就要逐利起来。”
“浓妆艳抹,斯文谈吐,展现在他人眼前的风度,未必和一个人独居暗室时是一模一样的。如你如我,皆是尽力活成他人、世人眼中想看到的样子。”
“犹如我写一本书,有人不满时,自然要指责它,可殊不知:没有一本书能让所有人认同。”
“与其畏首畏尾,不如遵从自己的本心。”
“如是,你有没有想过,为自己活一回呢?”徐三懒散地靠在山石上,他耳中仿佛响起了那首遥远而又亲近的歌:当你走进这欢乐场……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为自己活一回……徐公子,这正是我所想要的啊……”柳如是明眸善睐,轻叹道。
不知为何,徐公子的话,总能说到她的心坎里。
晚明是一个奢侈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各种机遇的时代。根据明代城市史、风俗史等资料记载,在晚明,存在从农村进入大城市的人,凭借打工、经商而发家致富,由商变儒,成功进入中上层的社会,当然,只是这种几率并不高,真正想成为望族、根深蒂固的地主,还得是科举。
对于徐三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呢?
“蘼芜君,我突然来了点灵感,这首词非写下来不可,也当作是我送蘼芜君的礼物,不知蘼芜君笑纳否?”徐三眨眨眼睛道。
“荣幸之至。”柳如是莞尔,即便这回徐三写得不如归家院那般好,若是可圈可点,自己和徐三的事迹,通过这首词,岂不是能成一段佳话了?
“文房四宝呢,云娟、雨桐,快拿来……”柳如是等不及了,轻挽皓腕之袖,亲自为徐三磨墨:“徐大才子,湖州之笔、歙县之墨,文房四宝,天下驰名,可不要浪费了噢。”
看见徐三要动笔,便也吸引了陈圆圆、董小宛、黄媛介、叶小纨、沈永桢、金圣叹等人的目光。
而那边,复社的人侧目而视,他们自吹自擂的谈论气氛,业已逐渐升温。
……
复社领袖张浦手里,拿的是一把画着水墨画的扇子,扇子上面有程嘉燧的题诗。
程嘉燧倒不是浪得虚名,此人除了诗人,还是个画家。
“最忆西风长板桥,笛床禅阁雨潇潇。
只今画里犹知处,一抹寒烟似六朝。”
念着程嘉燧的题画诗,杨廷枢不禁赞不绝口:“孟阳(程嘉燧的字)的题画诗,又上了一个台阶,从虚无处看真有啊,妙,妙哉!”
“善!”张浦亦是点头称赞。
程嘉燧与唐时升、娄坚并称练川三老,他们三人和李流芳的文集《嘉定四先生集》,由谢三宾帮忙刊刻出版,一时声名不浅。
程嘉燧儒雅谦虚地对四方拱手。
江南文宗、盟主钱谦益也来了诗兴,苍劲有力地写下一首:
“阑风伏雨暗江城,扶病将愁起送行。
烟月扬州如梦寐,江山建业又清明。
夜乌啼断门前柳,春鸟衔残花外樱。
尊酒前期君莫忘,药囊我欲傍余生。”
钱谦益的文坛盟主地位,更不是虚名,吴晗在评价钱谦益时说他“人品实在差得很”,但是后面又说:仅从学术贡献来说,他保留下来的史料倒也可贵。
抛开政坛、官场、家国的事,在场的人仅看这首诗,便对钱谦益生出佩服。
为表尊敬,当时的文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钱谦益,都喊一声“虞山先生”或者“少宗伯”,等他当上南明大官,就是名副其实的“宗伯”了。
这边喝彩连连,人们争相传看程嘉燧、钱谦益的作品。
慢慢的,有人发现,溪边的徐三也在动笔。
“徐三还能写出《金缕曲》这种名作么?”万斯大略带怀疑地道。
“难,况且,有人认为《金缕曲》、《红楼梦》出自徐三之手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呢……”万斯同摇摇头道。
“我就说嘛,徐三要是有这般才华,为什么早几年不表现出来?忽然一夜之间,就才思大进了,岂非怪事……”
“在下也是这般认为,若说《金缕曲》是由于徐三痛悼亡妻,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时豁然开朗,倒也情有可原。”
“但是,《红楼梦》所描绘的四大家族之事,尤其是贾家的生活,一饮一食、一举一动,就如真的一般,徐三不是勋贵家的人,他若是勋贵,也用不着考科举了,故而,徐三缘何能作出此等描绘?”
与会的不少秀才、举人都赞同这种说法,毕竟这年代出书很随意,署名也随便取个名字就行,徐三前后的巨大差距,也着实令他们难以理解。
“副标题就写明是送我的……”
那边,柳如是美眸刚浏览到最后一行,整个身子忽然触电似的一颤……
“怎么啦?如是姐……”董小宛讶异道:“莫非徐公子写诗骂你了?那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