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平壤城外却还灯火通明。新建的港口内外处处都是火把,不少朝鲜民工正在清理现场,搬运尸首。前大明德王朱由枢抓着个记事本,握着一支细炭笔在火光中做记录。他也一把年纪了,可如今却在异域当个文书讨生活。
大明宗室是个看似风光,实在憋屈的身份。朱元璋给自己的儿孙安排的极好,可两百多年的繁衍下来,姓朱的实在太多了。不说别的,取名字都不好取。而且宗室不能干任何工作,不能离开封地,跟坐牢没啥区别。
朱由枢好歹还是个王,他身边不少分支较远的亲戚过的不比穷人好多少。如今被抓到朝鲜来,他的生活反而有滋有味。只是过去贵为亲王,他说话肆无忌惮,跟谁面前都是一张大嘴巴,顶多是今天突然醒悟了几分,知道收敛些讨好人了。
白天的朝鲜李氏政权孤注一掷,水师统制使李莞冒险来袭,最后还把李舜臣的残魂激发,于周青峰大战一场。本想这好歹是李氏的三千里江山,凭借国之英魂还能跟外敌拼上一记。结果碰到火凤冰凰出现,三人联手几招的功夫就把李舜臣给灭了。
国之英魂败亡,朝鲜人就跟被抽掉脊梁骨似的,对汉人更加恭敬。朱由枢身边跟着个朝鲜通译,帮他清点记录白天的战斗损失,言语态度上都明显低下几分。
“有十三个仓库受损,其中六个全毁。有三个仓库里囤积的布匹因为失火烧掉了。”
“包括敌人水师在内,我们俘虏了大概两千多人。治安军的人正在惩罚他们,让他们知道对抗大帅的后果。”
“两艘龟甲船被击毁,我们正在派人打捞船上的东西。据说船上的铜炮很值钱,要捞上来回炉。俘虏说江口方向有沉船堵塞,已经有人开船去确认了。”
朝鲜通译絮絮叨叨,领着朱由枢到处查看。两人走到一处临时营地,只见里头有数百朝鲜民工正在吃饭。几口大锅里煮着白菜汤,周围一圈民工端着白米饭吃的正香。朱由枢看到后微微皱眉说了句:“此地伙食低劣,你们也没菜下饭么?”
“有菜啊,白菜汤可好吃了。”朝鲜通译指着正沸腾的大锅说道:“里面还有鱼肉呢,放的盐也多。这可是过去都吃不到的好饭食。这等好饭好菜,谁还要说不满意,那就要抽死他。”
通译似乎急于解释,还亲手抓起铁勺在大锅里搅动,里头菜叶和鱼肉翻起,倒有股鲜咸的香味。可这菜色比朱由枢过去当亲王时吃的相差太远了,他还是皱眉低语道;“你们每天干这么多活,就吃这些菜,日子很苦吧?”
“不苦,不苦。”通译不停摆手,面带喜色道:“大帅能从天朝来到朝鲜,这是我们朝鲜人的福气。大帅一来,我们就有白米饭吃了。这还怎么能叫苦?”
朱由枢本来还想体恤下民,空口替他们悲呼几句,谁成想却搞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他察觉到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连忙改口问道:“你们过去都吃些什么?”
“只有野菜杂粮。”通译愤恨的骂道:“平壤这边还算好的。我家是义州的,更穷。大米这种精粮只能给贵人吃,我们只能吃米糠。有时候连米糠都没得吃,好多人都得饿死。所以白天那些狗官的人想打回来,我们都不乐意,拼死也要把他们打回去。”
朱由枢突然愣神,似乎勾起了什么很可怕的记忆。他又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们……,我是说大帅打过来的时候,你们的官员就没发点粮饷激励你们卖命?”
“什么粮饷?”通译莫名其妙,“从来就没有什么粮饷发给我们。”
“就是……,就是……。”朱由枢说了半天想解释,可最后还是停口摇头,“算了,都都过去了,不提也罢。现在的日子也挺好的。”
临时营地用来安置朝鲜民工,朱由枢还路过治安军的营地,只见一批朝鲜人正把不少俘虏吊起来抽打折磨。尤其是那些穿着官服的人,更是被施于种种酷刑。他看得心惊肉跳,逃一般的走开了。
夜深了,损失登记还没做完,朱由枢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城内休息。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不少山东官员,这些人过去往往都位高权重,可现在却只能做点小吏的工作,换取粮饷维持生计。
随着人群在路上走,朱由枢忽然看到一人。他连忙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胳膊喊道:“张秉文,你给我站住。”
被拉住胳膊的也是个老头,虽然被直呼其名,可一看是朱由枢,连忙拱手见礼。
只是朱由枢却恼怒的问道:“姓张的,你是山东布政使。济南城破时,你也在的。我问你,‘革命军’南下之前,你鼓动全城富户纳捐募勇。我也捐了五千两银子,两万石粮食。这些粮饷都用在哪里了?”
张秉文一愣,没料到居然被问起这件事。只是眼下大家都落难了,虚言作假也无用。他讪笑说道:“不瞒德王,募来的粮饷都被官场中人分掉了。我拿了我的一份,其他的自然交给别人去分,至于有多少落在实处真的用来招募兵勇,那就不知道了。”
“你……。”朱由枢一声惊叫,“当时城池都要破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贪财?你连本王的银子也敢贪?”
张秉文还是摇头,“王爷,不是我想贪,实在是官场规矩便是如此。我也知道当时情况危急,再贪粮饷犯下大忌。可你的粮饷送来,底下的人就自然而然的把我那份划出来。我不贪,别人也会贪。我不贪,别人就要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