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薇便将婉婉上奏赵德基,秦桧称“恩相”一事,以及怀疑王君华去金营一事详细告诉了二人。二人心里无不骇异,杀婉婉者,一定是秦桧夫妻。这对狗男女,竟敢胆大到如此地步。可是,秦桧做事的手段,必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如今又抓到了替罪羊,无凭无据之下,又如何能替婉婉申冤报仇?
天薇泣不成声:“岳夫人,我真怕自己也逃不过王君华的毒手……”
花溶强忍悲痛,柔声安慰她:“你今后进出时多带侍卫,想来秦桧那对狗男女还不敢如此大胆……”
“奴以前以为,逃离了金国便是安身立命之地,不想回来后,又是龙潭虎穴……”她想起王君华的狠毒,再一次不寒而栗。
堂堂大宋的公主、郡主,都被王君华这厮贱妇害到如此地步,岳鹏举夫妻气愤填膺,但一时根本寻不出“报仇雪恨”的良方,只得又好生抚慰天薇几句,不得不告辞。
一路上,夫妻二人均沉默不语,岳鹏举握着妻子的手,但觉她手心冰凉,毫无温度,用力一握,花溶缓缓说:“天薇熟知王君华的底细,秦桧如今一手遮天,纵然她贵为公主,又怎挡得了秦桧夫妻伸出的毒手?”
岳鹏举没法回答,这一切的祸根,自然就是赵德基。有他庇护,谁也逃不脱秦桧夫妻的毒手。
花溶不禁又想到自己夫妻的命运,到现在,她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夫妻的,将会是何等可怕的命运。
而王君华,她同时和大宋皇帝、大宋丞相、金国第一权臣四太子保持着不正当的暧昧关系,可谓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谁又能奈何她?
二人回去后,闭门不出。这一夜,如何睡得着?辗转反侧,尤其是花溶,每次想到婉婉,想起那些曾一起逃亡的日子,就忍不住泪流满面,直哭得双眼红肿。
黑夜里,岳鹏举轻轻搂住她,柔声说:“十七姐……”
她呜呜咽咽耳语:“我们夫妻纵横战场,不想有朝一日,什么都保不住……”
岳鹏举轻轻拉住她的手,贴在她耳边:“十七姐,就算我什么都保不住,但也一定要保住你和儿子!”
她第一次听得丈夫说出这等话,竟忘了哭泣,心里又悲又喜,只想,若叫丈夫放弃一切,单单选择妻儿,这于他,是幸还是不幸?
但此时,根本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依偎在他胸口,半晌,才沉沉地睡去。
得到杨沂中兵败的消息后,赵德基便召集三大将赴行朝觐见。张俊、韩忠良等人先岳鹏举而到,已经在各自新赐的府邸住下候命。张俊跟秦桧交好,整天在他新赐的名园“珍珠园”里饮酒作乐。而韩忠良仿佛也嗅到了什么,竟将一家大小都迁到杭州——住到皇帝的眼皮边上来,显然是为了充当人质,减低皇帝的戒心。
岳鹏举夫妻一到馆舍,满朝的秦桧党羽听得风声自然谁也不会来拜访,唯有先赶回来的李若虚带了另一名闲职高颖前来探望。
李若虚由于矫诏之故,赵德基为赌悠悠之口,又不治罪,反将他升迁一个虚职,以示帝王的恢宏气度。但秦桧党羽无人与他交往,在朝中,其实已成了“孤臣孽子”。
他对岳鹏举的前程感到忧心忡忡,但见岳鹏举到了临安后,反而一改往昔的灰心丧气,镇定自若,有些意外,就说:“岳相公,待自家再替您上一封奏折,陈述详情……”
岳鹏举摇摇头:“多谢李大人美意,李大人文辞敏捷,自家奏折多出您之手,不过暂时还用不着,日后自家自有麻烦的时候。”
李若虚素知他性子执拗倔强,十分刚烈,显然此时决不愿向官家、秦桧等人摇尾乞怜。便也不再多说,仍旧每天来拜访。
岳鹏举新赐的府邸在东街,韩忠良的府邸在西街,二人相距并不远。岳鹏举知众武将中,唯韩忠良耿直敢战,本有心拜访,但此时反倒不便公然去拜访,也不能说什么话,只能作罢。
这一日,一辆马车轱辘前来,正是久违的大词人李易安。花溶夫妻二人忙于婉婉的丧事悼唁,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她,不料她得知消息,提前到来。
也许是这些日子生活的安定,李易安不再若当初的憔悴,但头发也已经全部花白了。花溶见了她,十分欣喜,心里积聚的压抑之情去了好几分。二人握着手,好一会儿才放开,花溶亲自去替她斟一盏茶。
李易安说:“老身这些日子听闻秦桧这厮倒行逆施,心肠歹毒。岳相公大胜之下,被迫班师,真可谓天子不修德……”
她竟然如此指斥“天子不修德”,二人都微微吃惊,幸得是自家院落,十分僻静,门窗紧闭,众人声音也小。
花溶十分激动,低声说:“本来,收复开封已经是举手之劳,不意秦桧这厮从中作梗,以至于功亏一篑。”
李易安慨然说:“三军将士在前线苦战,今上却一意媾和,只求苟全半壁江山,猜忌功臣,遏制战将。古人是‘兔死狗烹’,现在是狗刚抓到兔子,就被杀了……”
二人听得她如此形容赵德基,真真是再贴切也没有,岳鹏举怅然说:“早前自家得易安居士激励,‘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不料,想做人杰固然难,而鬼雄只怕也求不得……”
李易安静静接口:“可是,既然被阻止成为人杰,那又何必再称鬼雄?连婉婉郡主都难逃毒手,秦桧夫妻毒辣阴险,你二位必须小心提防。”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咀嚼着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