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胜利者只会经历短暂的喜悦,接着便要去尸山血海中打扫战场。
有活着的袍泽便救回,有没死的敌人就补上一刀,战场上还能用的兵器箭矢都会当作战略物资带回,腿脚还好的战马留用,受伤的战马杀掉吃肉,至于尸体…………
袍泽遗体还能挖个坑入土为安,敌人就没这般待遇,草草堆积在一起,一把大火烧成灰,也当是有个归宿。这还算好的,多少铁衣枯骨遗尸荒野无人问?多少男儿铁骨无人收拾喂狗狼?
乱世什么都贵,什么都值钱,衣食住行能用到的东西全都比平日要贵,物价飞涨之下唯有最宝贵的人命最不值钱。
徐子东并未因为这场大胜有太多喜悦,就算板上钉钉能拿到一个正四品的官帽子,他也高兴不起来。
最后那场追击,东齐骑军与西梁骑军相互凿穿一次阵形,双方互有死伤。徐子东手下那七百人有将近八十人战死,还有二十余人受伤。
回到安营扎寨的地方,东齐的医匠忙的不可开交,却还是顾不过来这许多伤号。
没有医匠的情况下,学过战场救护的张盼临时充当起医匠,一些轻伤的先让其他人照顾,张家圣人忙着给几个还活着却离死不远的重伤员做紧急处理。
这样的处理到底有多大作用张家圣人也没底,但尽人事听天命,能有一点希望就要做十分努力。
这些重伤号中便有韩太聪的父亲,韩少从。
霸刀门新进弟子中以韩太聪的天赋最为喜人,按屈狐仝的话说韩太聪和他小不二刀年幼时一般无二,深的杜从文和屈狐仝的喜爱。
韩少从的老爹也是跟着徐东阁开庄的人之一,三十多年都是依着徐家生活。韩少从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泼辣的婆娘。
这一次徐子东带人出辽东,韩少从的婆娘是不想他跟着出来的,毕竟打仗死人这种事乡野婆姨也知道。可少庄主开出的价实在诱人,只要跟着他出去就可以得到一亩地,若是满三年再回来,又或者不再回来,都能再得到三亩地,加起来就是四亩。这四亩地可是不用交租的,这在以地为生的农家人眼中就是一笔天大的资产,比任何钱财都来得实在。
快三十的韩少从第一次违背自家泼辣婆娘的意思,死活跟着徐子东出辽东,走上沙场。在他看来,就是一条命换四亩地,给自家小崽子留下一笔资产也不亏。以后自家儿子有地种总比自己这样交祖要强一些。
走出辽东第一战,韩少从便被敌人的长枪刺穿腹部,肠穿肚烂,已无活命可能。
张家圣人正在为韩少从包扎,这种无济于事的努力并不能救活韩少从,却能让徐子东稍稍心安。
自知没有活路的韩少从本来萎靡不振的精神突然好上几分,伸手按住张盼满是血污的手,有气无力道:“张先生,不必麻烦了,你去救其他弟兄吧!少从有话想和少庄主说。”
张盼回头看向徐子东,面无表情的徐子东点点头,张盼才起身走向另一个伤号。
等到张盼离去,徐子东才蹲下身子,看着徐家庄这个最怕婆娘的男人,想起苏信形容蜀中巴州的男人怕婆娘的那句“趴耳朵。”
徐子东想摸摸韩少从的耳朵,看看到底有多趴。
韩少从好似忘记痛苦一般,微笑看着徐子东道:“少庄主,少从这条命真的值四亩地?”
原本面无表情的徐子东清泪滑落,重重点头。
“少庄主,少从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攒够钱买几亩地,这样太聪那小子就不用和我一样过着交租的日子。徐家庄的租子是少,可谁又会不想有自己的地?少庄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不喜说话的韩少从破天荒的与徐子东讲起自己的理想。
蹲着的徐子东握着韩少从的手,仍是不言不语轻轻点头。
不知什么时候,周武陵也走到徐子东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注意到周武陵的韩少从转头看向受人尊敬的周先生,轻声道:“周先生,少从想请你教我那孩儿识字,若是有一天周先生能回到徐家庄,可不可以让太聪跟着你读几天书?”
周武陵柔声答道:“可以。”
韩少从满足一笑,道:“少庄主,少从这条命卖给你不后悔,只希望少庄主看在少从这条命的份上,能够对韩家的孤儿寡母多加照顾。若是少庄主能早日结束这乱世回到徐家庄,还请少庄主一定要告诉太聪和他娘,少从对不起他们。”
徐子东连连点头道:“若是不嫌弃,子东愿收太聪为义子,以后供他读书,最好能求个功名做个经世济民的读书人,不用再像你我这样打打杀杀。”
韩少从不敢置信的望着徐子东道:“这样可以吗?”
徐子东拍拍他的手认真道:“我说的话都算数。”
韩少从含笑点头再也没有说话,心中浮现出泼辣婆娘并不好看的脸和那嫌他脚臭的儿子天真可爱的笑容。
“这条命,值了。”这是韩少从心中最后的想法没有说出口,却用笑容诉说给徐子东与周武陵。
肠穿肚烂的韩少从慢慢闭上眼睛,头一偏,面带着微笑和这个世界分别。
握着韩少从手的徐子东突然感觉到他的手没了半点力气,再看到韩少从紧闭的眼睛,急忙伸手去摸他的脖子。
哪里还有半点跳动。
颓丧的徐子东站起身,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强忍着还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离开帐篷。
周武陵急忙跟着出来,只看到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