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的时候,天空已是大亮。阳光洒在床单上,空气中还漂浮着黏腻的气息。睁开眼,我感觉到血液在细管中非同寻常的奔流,某种质的改变已经在我的身体中发生,整个人都因此而焕然一新。
“醒了?”耳边,是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
“嗯。”我抿着唇笑笑,下意识地拢了拢散乱的刘海,几乎不敢抬起头看他。想起昨夜他勃发的身姿,种种情景历历在目,我不禁赧红了脸,低垂下头跑去刷牙。
牙膏的泡沫晕染了我的手指,不经意抬起头,镜子中的女人,满脸都是幸福的潮红,连瞳孔内都透露着欣慰的满足。那手指上的一圈圈泡沫,就像是飘摇的心情,濡染成不可言说的喜悦。我停下动作,看着这细小的泡沫一个又一个破灭,心中倏然盈满了伤悲。镜子之中,那幸福潮红的面孔,或许也只能如泡沫,短暂地停滞于这所剩不多的余光。
原本还准备去米兰和佛罗伦萨的,但我和穆萨都不愿意离开威尼斯。这里和迪拜都是散漫的城市,但不同的是,威尼斯的散漫是悠闲,迪拜的散漫则带着点惰性。每天,我和他并不想特意去参观什么景点,就在威尼斯的曲曲折折中随意游走,踱步或发呆,享受漫步、享受美食、享受爱情。或者干脆足不出户,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在彼此耳边悄悄说一些温情的话,在话语之中亲吻,再把对方相互拉进自己的身体。
威尼斯的气候温暖而潮湿,我喜欢把头埋在穆萨的脖子里,皮肤挨着他的皮肤,静静嗅着海水咸湿的气息。闭上眼,那只矫健的豹子一遍又一遍地掠过我的身体,如同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只要种过一次,便是难以挣脱、欲罢不能。
“穆萨,但愿我知道如何可以戒掉你。”我在心里祷告着,无比贪恋这美好的时光,又为这份贪恋自苦不已。
离开威尼斯之前的最后一晚,我和穆萨手牵着手在昏黄的路灯下漫步。威尼斯人很爱路灯,他们甚至会根据不同墙体和墙面颜色来为路灯设计不同的造型。沿着墨绿色的窗门和残破的墙体,走过一盏又一盏不同的灯,空气中弥漫着死寂一般的忧郁。
不知不觉地,我们走到了圣马可广场。从前,我们只是在白天逛过这里,今天却见到了它的夜晚。夜晚的圣马可广场,有一种被水浸泡着的浪漫。咖啡馆的广场音乐会正在上演,现在已经接近凌晨,空旷的广场上人声寥寥。我突然抓起穆萨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让自己贴近他。
“陪我跳个舞,好吗?”我问他。
穆萨紧搂过我,笑着说:“当然,只要你不怕我踩到你的脚。”
宁谧的夜晚,空旷的广场,我们伴着哀婉别致的音乐声,笨拙却柔情地跳着舞,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紧地靠在一起。我紧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衬衣,感受他胸口和大腿的肌肉,吸收着他身体的温暖。歌曲像水一样缓缓流淌,而我和穆萨紧拥着彼此,缓慢而又持续地,体悟着深情的节拍。这感觉真好,若是这一刻能够延绵到地久天长,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e。”他一边跳着,一边轻轻叫我名字。
“嗯?”
“明天就要离开了呢。”他喃喃低语,“真是舍不得。”
我的心刺疼了一下,手指发颤,亦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明日的分离。明天清晨,我们会乘坐两趟不同的航班,我飞往中国,他飞往迪拜。而当我们再次在迪拜重聚时,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了。
闭上眼,不想让他觉察到我的异样,只是沉下一口气,攥紧了他的衣裳,轻声说:“穆萨,我也舍不得你。”e,我这几天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本我以为,和你有了进一步的关系后,我会觉得安心。可是,我却觉得你似乎比从前更远了。”
我的身体僵直了一瞬,很快强忍下来,假意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穆萨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从前,一直觉得自己什么资格都没有,随时可能失去你。但现在,我似乎找到了一条拥有的途径,却又总觉得这途径不安定。”说完,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我一个男人,像个女人一样胡乱揣测,你心里在笑话我吧?”
谁说只有女人有第六感呢?男人的感觉,有时候比女人更为准确。可是,我曾答应过他好好享受剩余意大利的时光,不愿再突兀地把一切搞得一团糟,也不希望这最后的甜蜜光阴,被侵染成一片灰色。于是,我只是语气轻快,握起小拳柔柔地捶打着他的胸膛,撒娇道:“你别瞎猜。”e,告诉我,你会陪着我的吧?”
潮湿的空气中,我的嘴唇却干燥得沙哑,涩涩地,难以说清此刻的蛮搅的心事,只能牵强地笑了笑,开腔道:“会,我当然会。”
我会陪着你,在这整个威尼斯的夜晚。
我深吸一口气,将脸挪开他的胸口,抬起头,静静看着他。于是他吻我,我亦回吻过去,深长的、铭心的、无限温柔的吻,如一江春水,连绵不绝,却又奔流不复回。
我们相拥着,一直跳舞到深夜,一曲又一曲,直到广场的音乐声止息,才手牵着手,恋恋不舍地离开。
清晨的机场,天刚蒙蒙亮,已有一大帮各地的游客涌入威尼斯。他们之中,有恋人,有情人,有陌生人。这座城,又将会有无数新的浪漫故事发生。我和穆萨,不过是千千万万故事中的鸿毛一瞥,很快便会被汹涌的时光碾压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