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奔波,在江边停下。我迈步下车,尺素的娘舅早已恭候在一旁。
“八奶奶,奴才就送您到此了,您多保重。再过半个时辰天便亮了,那时便会有去往扬州的船。八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天快亮了,奴才也得回去了。”
尺素的娘舅走后,我一个人立在江边,冬意凛冽,寒风吹来时,竟有了入骨的冷意。
因是冬日,所以天亮的晚了些,直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看见了几条船。
我正要再等片刻,却倏然听到了马蹄声,一阵紧似一阵,铿锵踏在地上,似能看到身后的黄土漫天。
难道,他竟是追来了?这样快!
就在我疑虑的瞬间,已远远地看见一匹白马绝尘而来。马上的人高大威武,却是一身便装,竟像是急匆匆出来的。待我定睛细看去,竟是周怀铭。
我顾不得许多,连忙奔向那条离我最近的船,无论如何,不管出多高的价钱,我都要让他载我回扬州,否则前功尽弃。
那是一条极小的船,最多也就能容纳三四人的样子。我踏上船时,已觉马蹄声就在身后不远处。船家见我上船,并没有回头,仍是兀自忙着什么。他身影佝偻,头发花白,船上尽是些破旧的渔网之类。
“老人家,麻烦您,去扬州!”
再迟疑片刻,他定然发现我的踪迹,然而我再是如何催促,他竟是丝毫未闻。情急之下,我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这才受惊般倏然回过身来。
见我来时先是一惊,旋即依依呀呀地说着什么,话语含糊不清。
我只得耐心地又对他说,“老人家,烦请您,去扬州!”
他这才明白,慌张地连连摆手。我连忙上前,将一锭银子递给他,告诉他身后有歹人相逼,只求他尽快驶离此处。
那老人看看我,又看看手中的银子,接过银子后咬了一下确认是真的,这才上路。
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却仍不放心身后的周怀铭,船顺水走,我一直立在船尾看着身后的江面。果然,渐渐地,身后又出现了一条大船,那样子竟是直冲我的船而来。
心中感觉不妙,我连忙催促船家快走,然而船终究是小,没过多久,身后那条大船便紧紧逼上。我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越急越慢,那船竟似在同我们作对,速度宛如逆水行舟。我正焦急间,忽听“嘭”的一声,船身剧烈摇摆,似是撞上了
船被逼停,停下的瞬间,我看见了大船船头上的他。正在他就要上前一步跃上我的船时,我心一横,拔下头上银簪,迅捷地抵在喉间。
“爷,爷若是再前一步,漪澜便横尸此处!请爷带澜儿的尸身回去吧!”
我望向他,目光决然。他惊愕中带了苦涩,涩声问,“澜儿,你何必如此?”
“我与爷已然一刀两断,爷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我望着脚下的江水,哽声道,“锦水汤汤,与君长诀。爷若是还记得澜儿一点好,就请爷放过澜儿吧。”
他凝视我片刻,倏然叹了口气,沉声道,“我来还给你,你忘记的东西。”
他伸手,取出一个信封,递在我手中。我低头一看,竟是那封休书,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
“澜儿,答应我,留下这个孩子。”
我苦笑着点点头,“爷,漪澜还有个不情之请。”
他回头,望着我的目光疑惑。我蹙眉道,“请爷不要责怪尺素,她是受我牵连。”
他点点头,又望着我的船,“你坐这大船走,安全些。”那一刹,他望向我的目光中百般温柔,竟含了依依不舍般的绝望。
“就此别过,爷,请去吧。”我硬下心肠,目视远方。
他叹了口气,纵身跳上小船。
我立在大船船尾,一任江风吹散发丝,不再回头望一眼。
我终是回到了扬州娘家。
睁眼时,已是躺在了西阁的绣榻上。那小窗楼阁、一草一木皆是熟识,宛如回到了多年的梦境中。
遥远的呼唤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澜儿,澜儿”
“小姐,小姐,醒了吗?”
我勉强睁开疲倦的眼,身子不得动弹,依约中看到娘那和蔼慈祥的面颊,一旁的丫鬟模糊的身影。
娘的声音温煦和暖,哽咽着在耳边:“澜儿,吃点东西吧。”
娘,我痴痴地仰头,望着双眼噙泪的娘,一头扎去她的怀里,无尽的委屈化作了泪水。
“澜儿,让你受委屈了。周怀铭这个畜生!”娘痛恨地骂着,紧紧搂住呜咽不止的我。
“哭出来就好,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吧。”娘抚弄我的头,依旧那么的慈爱。
静静的,我躺在母亲的怀里,如卧在一只**上的小船中,海水那么平静,小船轻轻的荡着,轻柔的海风拂面,煦暖的阳光晒得我周身温暖,暖到了指尖发梢,都透出温和的暖意。那是从心底生出的温暖与安全,是全身心卸下包袱的放松与安然。那么的惬意,无忧无虑,再没有了阴暗恐惧。回家的感觉,令我幸福安然无法言说。
丫鬟小鱼端来一碗粥,母亲接过,在唇边吹吹,用白瓷羹匙舀一勺送到我唇边道:“来,吃一口。”
我摇摇头,心口堵塞,哪里吃得下。看我依旧是愁云笼着眉梢,娘不觉叹口气,兀自垂泪。
“女儿,你如此,腹中的孩子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也饿着他吗?就吃一口,一口好不好?”娘的央告声,我听来酸心,点点头,勉强咽下一口粥,却在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