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地回眸瞪了尺素一眼,口不择言的小蹄子!
楼梯上五姨太慧巧的一声慨叹传来:“唉,出海捕鲨鱼,如此私密的事儿,如何太后老佛爷就得知了呢?”
我仰头望她,见她得意地一手摇着纨扇,一手托一明黄色锦盒,盈盈从楼梯上下来,我心想你我不过是彼此彼此,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她徐徐下楼,仪态雍容,淡笑道:“咱们爷这性子,难怪老佛爷说,七岁看老。爷七岁那年在宫中,同先皇玩泥巴捏小人儿,犯了老佛爷的忌讳。老佛爷逼他们踩碎了,赌誓日后再不捏这招鬼祟的东西了。这么又罚又掐的,老佛爷总算逼得先皇亲手摔碎了自己捏的那泥娃娃,只咱们爷,倔强得哭得声音沙哑,熬了痛就死死抱住他捏的泥娃娃不肯松手。恼得老佛爷打到最后,忍不住抱住咱们爷边哭边骂,说这人若是太纵了性子痴迷一物,日后定为物所累。”
五姨太说着,打开手里托着的明黄色锦盒,端详着慨叹一声:“近二十载,此物依旧。”
我一惊,忍不住望去她从锦盒内拈起的那枚褐色小泥人,见她边说边从楼梯走下:“也不知今儿太后老佛爷如何这般动怒,慎己袋赐来威慑警醒也罢了,怎么这收藏了许多年的泥娃娃也送回了?”
我满怀好奇,迎了她过去看。果然一个褐色的泥娃娃,捏得粗糙,也不见得如何的好,只是那抠出的眉眼笑眯眯的很是可爱。
我小心翼翼的将那泥娃娃捧在手心里,越是大拙之物,就越显精巧可爱。难道这是致深儿时所捏?又因何犯了老佛爷的忌讳呢?
“咔嚓”一声,惊雷炸响在耳边,楼房都似在雷声中抖动。
我手一抖,那泥娃娃险些丢掉。
“小心!”慧巧一惊,眼疾手快抢过我手中的泥娃娃。
我二人对视时,她一笑努努嘴对了外面道:“还不去看望咱们爷?”
瓢泼的大雨,遮挡了视线,雨地中,致深双手高高捧着那半露了荆条的袋子,垂眸跪在雨地里。
一把油纸伞,我擎着来到他身边,那伞几乎遮挡不住风刮来的横雨,我的衣衫顿时湿透,紧贴身上。
大雨冰凉稀薄的空气几乎令我窒息,我的呼吸急促,却忽然泪水夹杂在雨水里。我蹲身在他面前,哽咽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我心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便是狡诈聪颖如周怀铭,也有失算的时候。
他望着我,雨水洗面的他却笑了,笑得侧头说:“如此,很好。”
“很好?”我惊得唇角抽搐,怜惜他,锥心的痛,恨不得纵声哭出来,“傻子!都是你自作聪明,若你不让我去举报,何来今日的折辱受苦?”
我低声哽咽,他更是笑,笑得摇头,轻声问我:“你告发了几条罪过?”
我一怔,两条,这下海搏击鲨鱼是其一。
“太后罚了几条?”他低沉声音问,眸光里透出狡黠的光芒。
“阿嚏,阿嚏!”他侧头连打两个喷嚏,我拿出帕子为他擦脸,他那眸光中,我恍然大悟。
水师铁甲舰公然明码标价走私货物一事,太后不罚,就是首肯了!这如同此举得了太后的懿旨恩准,岂不是解了燃眉之急?大快人心呀!
如今瓷器销路好,水师舰队贩卖货物虽然是老鹰捉麻雀,但也是为了筹集军资。
致深窃笑道:“回去吧,傻丫头。才我在雨地里想,如此一来,舰队还可以为地方商贾船只在海上保驾护航,防海盗,如此,更能敲这些富户一大笔银子!”
我也来了兴致,陪他跪在雨水地里,丝毫不觉寒凉,谋划说:“那些瓷器,可以再多些花样,拓宽些销路……”
“阿嚏!”我也喷嚏连连。
满脸雨水纵横,我二人隔了雨线傻傻对视,却还能看清彼此眼中熠熠的光彩。二人都不觉一笑,他搂紧我,轻轻啜着我的额头,我二人如两只风雨中的小鸟依偎在一处。许久,他喃喃自语:“老佛爷说,人若没有执念珍爱在乎之物,才能无所惧。人为物累,人为名累,人为色累,最终还害人丧命的都是自己心头那点不舍的执念。”
他的话语丝丝入耳,我听来凄切如寒雨,心中不觉一惊,齿颊间寻味这话总觉得有几分不详之感,却说不出哪里的不妥。风静、波平,雨过后的清晨,我受凉喷嚏不绝,致深却也是鼻涕连连,待我二人相互搀扶起身的片刻,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我眼前是温暖的卧房。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将投在暖色的帐幔上,紫色的流苏轻轻的在微风中摇摆。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冰绡惊喜的叫嚷声,窸窸窣窣的一声脚步声,狗儿急促的声音:“快让让,让让,郎中请来了。”
鹤发童颜的老郎中坐在我床前木杌上为我把脉,二指轻轻搭在我脉搏上,稳稳的按下。我静静打量他,见他微愕,手下稍停,又徐徐摇摇头,再去把脉。
四下一片静谧,无数目光关切地望着郎中。我也吃惊自己为何如此的娇气,竟然晕倒在地。便听致深已忍不住问:“郎中,贱内所患的可是风寒?如何的突然眩晕?”
老郎中一笑,捻了几根山羊胡子呵呵的笑了拱手道:“恭喜大帅,贺喜大帅,夫人这是喜脉!”
喜脉?我一惊,始料未及,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致深已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把抓住老郎中的臂问:“您可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