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案局的委员们过了半个月的安静日子后,忽然又报抓了一个勾结串子会谋反的人,此人还是个秀才。黄廷瓒知曾国藩最恨串子会,又见犯人是个有功名的人,怕做得主,请曾国藩亲自审理。曾国藩说:一个秀才有多大的功名,何况他身为黉门中人,竟串通会匪,更是罪加一等。他略微翻了翻黄廷瓒送来的案卷,吩咐升堂。待犯人押上来,曾国藩将特制的茶木条往案桌上重重一拍,厉声喝道:林明光,你这个衣冠败类,快将如何与串子会匪首魏逵勾结的事,在本部堂面前如实招来!两旁团丁扶着水火棍,凶神恶煞般地吆喝一声:招!案桌下那个长得白白净净,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秀才吓得叩头不止,连忙说:大人明鉴,这完全是一桩诬陷案。学生是圣人门徒,岂肯与会匪往来,玷污清白。这是怎么回事?曾国藩一脸杀气地问站在旁边的善化县平塘都团总郭家虎,林明光就是被郭家虎押到审案局来的。郭家虎忙上前一步,低头说:现有林明光的同里熊秉国为证。 带熊秉国!
熊秉国被带上堂来,也是个二十多岁、穿着大袖宽袍的读书人。熊秉国靠着林明光的身边跪下。曾国藩又将茶木条重重一拍,声色俱厉地问:熊秉国,林明光如何勾结会匪,你须实事求是讲来,不可在本部堂面前有半句假话!是。熊秉国磕了一个头,神气十足地说,这有串子会大龙头魏逵的令牌为证。说着,从怀中抽出一支上红下黑约一寸宽、六寸长的竹牌,站起来,双手递给曾国藩,自己又跪在原地。曾国藩看那令牌正面写着串子会大龙头魏逵一行字,背面画着红、蓝、黑三个互相套着的圆圈圈,与半个月前收到的恐吓信上的标记一模一样。他心头火起,暗骂道:这串子会果然猖狂!于是绷着脸问:这块牌子从哪里得来的?熊秉国答:今早从林明光的书房里搜得。曾国藩以怀疑的眼光审视熊秉国良久,猛然大声问:熊秉国,你如何知道林家有串子会的令牌?熊秉国被曾国藩如电目光、如雷吼声吓得两腿发抖,全身冒出虚汗,好半天才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本都颜癞子告诉我的。颜癞子又是如何知道的?曾国藩追问。
大人,熊秉国终于镇静下来,颜癞子也一起来了,他可以当堂作证。团丁带上颜癞子。曾国藩见此人三十余岁年纪,一头癞子,鼻勾腮尖,贼眉贼眼的,心中已先讨厌。那颜癞子跪在熊秉国后面,不待审讯,就主动地说:青天大老爷在上,小人是亲眼看到林明光与串子会大龙头魏逵勾勾搭搭的。前天夜里,小人因赌输急了,想到林家捞几个钱。刚爬上林家屋梁,就看见书房里灯火明亮,林明光与一个头扎黑布、身穿夜行服的人在悄悄说话。只听见那人说:这一百两银子是魏龙头的心意。魏龙头说,当初若不是老太太的恩德,他也没有今天。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老太太的大恩大德。请您老千万收下。我心想,好哇!你林秀才表面装得一本正经,看不起我颜癞子,原来背地里却与串子会偷偷来往,看我不告发你!曾大人,听说你老的告示上写明,捉一个匪徒,赏银五两,有这事吗?颜癞子抬起头来,挤弄鼠眼望着曾国藩。见曾国藩铁青着面孔,眼光凶恶,颜癞子魂都吓掉了,赶紧低下头。
曾国藩用力拍了一下茶木条,凛然喝道:你还看见了什么?是,是。小人在梁上还看见他们推来推去。最后,那人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说:这块牌子是魏龙头的令牌,他要我送给你老。魏龙头讲,只要这块令牌在身,方圆百里之内,无人敢动你老一根毫毛。林明光接过令牌。我心里想,这不就是他勾结串子会的铁证吗?趁着林明光送那人出门的时候,我从梁上溜了下来。昨天一早,我到镇上酒店里喝酒,心里高兴,对老板说:给我打二两老白酒,一碟牛肉,记到账上,过两天就还钱!我见老板还在犹豫,就高声说:你放心,你大爷要发财了,还能欠你这几个钱!不想熊二爷这时也在店里喝酒。熊秉国点点头说:治下当时正在那里……不许多嘴!茶木条重重地响了一下,熊秉国吓得赶紧缩口。曾国藩冷冷地望了颜癞子一眼:你继续说下去!是!颜癞子继续说,我心里想,熊二爷是个有脸面的人,凭我这副模样,又没有抓到林明光,这五两银子怕领不到,不如把它卖给熊二爷。打定了主意,我便附着熊二爷的耳边说:二爷,有个串子会的头目,被我发现了,您老抓吗?熊二爷一听,忙说:到我家里详说。到了熊二爷的家,我把昨夜看到的都对他说了。熊二爷说:你也不必到曾大人那里去讨赏,我给你五两银子就行了。你千万不要再说出去。今日早上,熊二爷带着郭团总把林明光抓了起来。大人在上,小人说的句句属。颜癞子说完,又在公堂上磕了几个响头。
这是个痞子!曾国藩心里骂道,对颜癞子说:你下去吧!待到颜癞子下堂去后,曾国藩问林明光:刚才此人说的是实话吗?林明光答:大人,颜癞子所说的,有的是事实,有的不对。前夜的确有个人来我家,说是奉魏逵之令送银子来,也的确拿出了一百两纹银,但我分文未收。你跟魏逵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送你这么多银子?大人,林明光答,这魏逵与我家非亲非故。五年前的一天,有一汉子突然晕倒在我家屋门边。家母信佛,一向乐善好施。见此情景,叫人将他抬进屋,又喊太爷给他诊治。原来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