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奶妈得了准信儿,自然欢喜,第二日就带着儿子过来给连成璧夫妻磕头谢恩,因连成璧在衙门里,许樱在后堂见了廖奶妈母子,可一见到他,许樱就是一惊。
廖奶妈还是那一副朴实的样子,墨绿斜襟的绸面夹袄,靛青的棉裙,头梳得光光的,只戴了个玉嵌银的发钗,耳朵上戴着碧玉的耳坠子,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可是人透着精神。偏她领的这个儿子,倒不似是她生的,却像是哪个大家的纨绔子弟一般,穿着亮银缂丝织松叶纹的对襟兔毛袄,宝蓝的缎面裤子,脚踩着粉底的鹿皮靴子,因未及冠头发半披,拿着根莹绿的翡翠簪子插了
,生得说不上是多俊俏,可三分模样七分穿,还是瞧着颇体面的。
许是知道许樱是太太,要恭敬,他进屋来倒是没盯着许樱乱看,可却也没断了看丫鬟们,许樱瞧着他这个样子,就有点后悔跟张大掌柜开口把他弄到粮行里。
廖奶妈也知道自己儿子的毛病,扯了扯儿子的衣裳,使了个眼色,让儿子随着自己施了一礼,“这是你奶兄叫廖俊生的,今个儿老奴特意带着他来给太太请安。”
许樱略点了下头,“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来人,看坐。”廖俊生的规矩还是不差的,随着廖奶妈落了坐,却是一副暗藏了傲气的样子,还未等廖奶妈说什么,他自己先说了,“我今个来呢,一是谢了十太太,二是打听一下……”他的话还未说完,廖奶妈就狠狠地踩
了他一脚。
“他是头一次出来做事,不懂规矩,还请奶奶见谅。”
许樱笑笑,“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见不见谅的。”她喝了一口茶,“听说奶兄尚未订亲?”
“也有几家人家提过几个姑娘,只是总有不满意的地方,因此未曾订亲。”
“所谓先立业后成家,奶兄在商行里落稳了脚,再说亲事也是来得及的。”许樱笑道。
“老奴也是这般想的,我们又不是什么上等的人家,不过是仗着主子任善图个温饱罢了,他有正经事做,才能说个好亲事。”“正是这个道理。”许樱暗自瞧着廖俊生,见他虽面上没说什么,脸上却带着几分的不忿,心里暗暗感叹廖嬷嬷命苦,穷人家里竟养了这么个“富”儿子,廖嬷嬷一个月的薪饷有五两之多,她男人原是管车马房的,如今也是养着,一个月一两银子,另有柴米薪炭四季的衣裳,按说在京里的平民百姓中也是上等的人家,偏有这么个儿子,就瞧着这一身这两夫妻也是把银子全花在儿子身上了,怕也未曾满足他,
他们夫妻又没有别的进项,难怪提起这个儿子总有些不高兴。
因连成璧不在家,她也总不好留客太久,招待着廖嬷嬷母子喝了茶,又包了几样廖嬷嬷喜欢的点心给她拿回去,这才派人套车送他们母子回去。用完午膳之后,许樱溜了会儿弯便歇了午觉,这是山东和京里大家的规矩,无论有多忙必定要歇子午觉,子时阴气最盛,最宜养阴,午时阳气最盛,最宜养阳,她从上辈子起就有了这个习惯,成亲之后到
了时辰必睡。
麦穗服侍她入了睡,知道她睡觉时不喜屋里有人,避到了外间屋在火盆旁边纳鞋底,却见姚荣家的叹着气进了屋。
“奶奶睡了?”姚荣家的见麦穗在屋外,丝兰、翠菊等都躲回了自己住的小屋,放低了声音问道。
“刚躺下。”麦穗道,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姚荣家的这才坐下了,“我原想着你要过了午才回咱们屋子,却没想回得这么早。”“厨房那边腌脏得很,我清点完东西,跟着她们吃了饭就回来了。”姚荣家趁着上午没事去厨房清点珍稀的干货、果蔬,又查每月的大帐,如今他们是小家,主子就两个,上下人等加起来不过二十人,除了
山东来的两个厨子,只有一个在当地雇的二厨替下人们烧饭,厨房的帐姚荣家的一个人就管了。
“那你怎么叹着气进了屋?”“我倒不是为了我自己叹气,我是可怜廖嬷嬷,刚才赶车的吴老官回来了,边吃饭边说着廖嬷嬷的事,听说那个什么廖俊生,刚一上车就跟廖嬷嬷说什么那活计若是太累工钱少的话他就不做,他是做大事的人,不挣那点小钱,还说太太瞧不起他,否则当留他吃饭才是,又说什么给他个掌柜他都不想做……廖奶妈一开始还跟他讲理,后来只剩下叹气了,我原想着我这一辈子没个孩子可怜,想想廖奶妈,竟觉得
幸亏没有那么个讨债鬼了。”
麦穗也叹了口气,“不止你们看出来了,奶奶也瞧出来了,送走了廖奶妈也是叹气,那个廖俊生,进屋来不止盯着摆件瞧,还专看漂亮丫鬟,若不是看着太太的面子上,翠菊怕要当场啐他了。”“吴老倌说这都是因为廖奶妈当初为了奶老爷,不在他身边的缘故,他硬生生的让祖母给宠坏了,廖奶妈又是好性儿的,当初手里又有两个钱,自然也不愿亏了儿子,一来二去的,穷人家倒养出个大少爷来
,听说他在外面整日是跟地些纨绔子弟胡混,有点钱全穿在身上了,经常是当了冬衣买夏衣,什么时兴穿什么。”
麦穗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两人都可怜廖嬷嬷。
却说那廖嬷嬷回了家,把在车上憋了一路的话这才说出口,指点着儿子骂道,“你真当那些个车夫是聋子瞎子?你今个在车上说得话,晚上就要传到老爷和太太耳朵里,你娘我为你一片的苦心全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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