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义王对于大齐来说是怎样一个存在,恐怕大齐朝人尽皆知。多年来正是因为有顺义王据守国门,北方的胡虏才无法越雷池一步。可想而知,若大齐朝若没了顺义王,北方胡虏必将长驱直入,中原花花江山届时狼烟四起,民不聊生,太祖辛苦打下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这么一个人,如今在这偏远小城,他的亲生儿子亲口道出他已过世两年,别说沐昀不信,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都难以相信。
沐昀的脑袋一阵阵迷糊,待要不信,但谁家子女无缘无故诅咒自己的父母呢?待要相信,如何解释理应是天下震动的大事,却瞒得密不透风?
“可……可是……可是……”沐昀无法表述内心的想法,他想问姑丈怎么去逝的,想问如何瞒住朝野上下的,想问胡虏何以没有趁机进犯的……
种种疑问在舌尖盘旋,赵衍身上浓重的悲伤令他吐出来的话语不成句。
“三年前父王奉旨入京,在禁中与皇上共饮几杯……”赵衍声音听不出喜悲,淡淡说着。
沐昀立刻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失声惊呼:“他疯了!他这是要做什么?”
赵衍依旧淡淡道:“舒敏用尽手段勉强保住父亲一命,星夜赶回北疆,遍请名医,依旧缠绵年余,不治身故。胡虏虎视眈眈,皇帝时刻想收回北疆兵权,父王过世的消息没敢明发,所性军中上下皆忠心耿耿,大家一起将这消息瞒下来。”
沐昀简直不知怎样表述内心的愤慨与痛恨,豁然起身,在逼仄的空间里如同困兽般踱步。
“他到底怎么想的?到底怎么想的?你和太妃都留在京中做质了,他还不放心!他是白痴吗?失心疯了吗?”他咬牙切齿地不知怎么发泄心中的悲愤。
“失心疯?不是!是嫉妒!从少时高祖时常当着众人夸赞父王起,他就被嫉妒糊了眼,蒙了心。”
赵衍的情绪却没被他影响,或许也曾经愤恨欲死,曾经的愤恨也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时隔经年,当时毁天灭地的愤恨已经被时间消磨成灰烬,剩下来的是灰烬之下,如同山腹中隐藏的滚烫岩浆,表面风平浪静,却致命之险。
“父王的存在如鲠在喉,提一提,想一想都令他如蚁噬般难受,只有除去了才能身心舒畅。在他心里,大齐没了父王,还有其他将领可抵御外侮,即便这些将领没本事守不住北疆,又有什么关系呢?胡人劫掠一番就会离开,受苦的不是他。何况----”
赵衍停顿片刻,接着道:“当初高祖与祖父情同骨肉,曾有意将皇位传与父王。”
沐昀心头剧震,原来还有这个缘故,难怪皇帝心心念念要除去顺义王!
按下心头的惊诧,小心道:“后来为什么…….”
赵衍明白他的意思,“是太后。”
“外祖母?”
“他自幼见弃于父母,高祖与太后将他养大,视作亲生。”
这话沐昀明白,既然视作亲生,谁会不想把位置传给亲子?外祖母反对姑丈继位也是作为母亲的私心。再往不敢想处想,皇帝继位,太后是太后,若顺义王继位…….
太后一力拥立皇帝登基,可是,皇帝又做了什么?
沐昀脸上的悲戚无以遮掩,为顺义王、为赵衍、为每一个用鲜血铸就了大齐基石的将领、为皇室的公主们、也为他自己的母亲,更为他的外祖母……
他的外祖母贵为太后,只因跟皇帝在一件事上有了分歧,皇帝便赐了侧室给他的父亲,把他对太后的不满发泄到太后的亲生女儿,他的母亲乐阳长公主身上。
他想起这些年母亲搬到公主府跟父亲老死不相往来,想起他作为翼国公府嫡出长子却迟迟不能立世子,想起太后青灯古佛不问世事……
他困兽一般不知该如何发泄心中的愤懑,一拳击在柱子上,咬牙道:“我真恨不得杀了他!外祖母这么对他,可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他是怎么对待母亲的……”
他阖目片刻,回头盯着赵衍的方向,双眼闪着光,压下声音的道:“衍哥,你走吧,你去收拾姑父的部将,我在京里尽可能帮你,等你回来的那一天!”
他说的隐晦,赵衍却知道他的意思,缓缓摇头,垂眸道:“军中……有刚叔、有开叔、有陆先生坐镇,我这时候去不去没多大关系。陆先生对外假称父王有恙,只接见高阶将领,李先生也假做一日三问诊,不虞短时间拆穿。再者祖母她老人家经不起长途奔波,还有阿粼……他时日无多了。”
沐昀缓缓情绪,像被抽空了浑身力气似的,塌着腰回到石凳上坐下,哑着声线道:“粼哥……他还有多长时间?不是说蟒生草有用吗?”
“蟒生草……李先生只说偶然听一位风尘异人提过一句,不知到底有没有效!”赵衍的声音不像先前的平静,终于带出些艰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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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了一天,需要准备的用品已经准备充分。
翌日早起,洛明光在浣花院用过早膳,依旧换上自己的衣物,把准备好的用品裹巴裹巴,做成个包袱在身上一背,出门去隔壁找两位小爷。
范橘腰上挎了兵器,在院门外等候。
洛明光跟范橘略微颔首,没有进院,也在旁边候着。她这边刚到,赵衍和沐昀便已经从门口出来。
二人脸上依旧是往日惯有的模样,属于沉重的、悲伤的、无奈的、愤懑的,种种情绪掩藏在心底深处,前夜的对话,如同做了一场苍凉的梦。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