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失心(二十)
鳞儿到底是怎么忘记过去的?她自己也无从知晓。可能是出船时发生了意外伤到了头所致,亦或是服下仙丹的药力反噬所致。相比之下,第二个可能性要大的多。
仙丹在发挥奇效令服用之人力大无穷不知疲倦的同时,也在日夜伤害着他们的身体。一旦长时间没能服下,压抑在体内的药力变回千百倍反噬而来,祖白风便是活生生的例子。而即便守着规矩按时吃药,也未必能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因为仙丹影响着的不单是他们的身体,也深深影响着服用者的精神。
性子差的人吃了,会变得更加狂躁。阴狠之人吃了,会变得冷血无情。祖白风是如此,齐大犹是如此,就连只服下过一粒的狼枪亦是如此。
在这些极度危险的人中,有一人被其他所有人忌惮。
那个人便是鳞儿。
她不暴躁、不嗜杀、不阴毒、不狠辣。仙丹的药力下,在她心底里被无限放大的,只有对自己那近乎偏激的保护。
她失去了父母家人,小小年纪被送到教坊司吃苦受罪,挨打挨骂,冷嘲热讽只是家常便饭。那颗幼小而脆弱的心灵,早已千疮百孔。
她活着那小小的悲惨世界里,像一条流浪的野狗,忍受着风吹雨淋,饥饿殴打。直到有一天,她学会了亮出獠牙。在野狗的世界里,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在别人伤害你之前,去伤害别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鳞儿忘记了自己还有獠牙这回事。她遇到了狼枪,感受到了温暖、快乐。
直到这一夜,记忆的碎片在她的脑海中一块块拼接。当她回望四周,眼前,是一群冒着凶光的狗。它们狂吠着,一股脑扑上来,撕咬着她。
她必须保护自己。
而保护自己的代价,便是再一次成为呲牙的疯狗。这一刻,她忘记了一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别人伤害自己之前,去伤害别人。
一声声凄厉的犬嚎响彻夜空,但鳞儿根本无暇顾及,她听不见周遭的凄厉,也看不见脚下那尸山血海。她只顾着咬死眼前的敌人,然后松开獠牙寻找下一个目标。周而复始,好像一个没有尽头的轮回。
然而这道轮回却被打破了,唤醒那条疯狗的,是一个男人的呐喊。
“鳞儿!”
谁?谁在叫我?
鳞儿?谁是鳞儿?我?不,我是张瑶……我是张瑶……我也是鳞儿……
血红的双眸刹那间恢复了神智,她懵懂的眨着眼睛,像刚出生的孩童一般,彷徨的望着这个世界。
“鳞儿。”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把那人放下。”
放下?放下什么?
她满心疑惑,缓缓低下头。
手中,是一颗比生生扯断的人头,写满恐惧的脸上,一双眼球突出眼眶,正瞪着自己。
鳞儿吓得失声惊叫,将人头扔下,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手。
一双沾满了血腥的手。
她吓得脚下一软,啪叽一声坐到血水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尸体,遍地的尸体倒在自己脚下。残肢断臂,白骨森森,皆是出自她手。
“不……不是我……”鳞儿颤抖着嘴唇,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杀了人,很多很多人。
远处,齐大犹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一切。不过和狼枪一个交手的功夫,自己部下竟被屠戮的只剩下十几人。余下之人也已吓破了胆,一个个或瘫软在地,或弃兵器而逃。他们是朝廷水师将士,上阵杀敌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可此时他们对付的不是海盗贼匪,而是一个披着女子外衣的妖魔。这不是在战斗,这是在送死。
趁着齐大犹愣神的功夫,狼枪赶忙奔出,跨过遍地尸身来到鳞儿身旁,扶着她的肩膀,沉声道:“鳞儿,没事吧?”
“我……我没想杀他们……”鳞儿颤声说着。
“别看了。”狼枪低语一声,用身体挡住了鳞儿的视线。同时横着眼睛,防范着一旁的齐大犹。
“一群没用的废物。”齐大犹很快便从部下的惨死中回过神来,他皱眉阴沉一声,随即杀气腾腾的望向狼枪二人。“罢了,还得我亲自出手。”说话间,双眼颇为忌惮的扫了眼鳞儿,心头想了想,右手又从怀中掏出三粒药丸吞了下去。
躲在远处的张公公见了,甚是心痛。“小崽子你可留着点,要是让你吃光了,咱家可就活不成了。”
狼枪瞧着他的动作,心中暗暗念叨一声不好。之前他想的果然不错,齐大犹真是吃了那个什么仙丹才会突然力大无穷。“这下可麻烦了。”狼枪暗道一声。几天前他靠着地利还能与那身怀九龙鳞甲的黑影纠缠一阵,拼尽了全力也只能险险逃走而已。现在他身后无墙头顶无瓦,还要顾着腿上有伤的鳞儿,除了拼死一战没有丝毫归路。
而最大的问题也就在于此,现在的齐大犹,他打不过吗?
吃下仙丹后的药力他早在祖白风身上见识过了,能徒手将石头掰成两半的恐怖力量,这要是脖子肋巴挨上一拳,估计就站不起来了。
鳞儿的精神几近崩溃,此时只能缩在狼枪怀中瑟瑟发抖,也不能指望上她。
“火铳!火铳呢!”手掌扶着冰冷的鳞片,狼枪眼睛突然精光一闪,齐大犹虽然服下了仙丹,但他身上可没有九龙鳞甲护体,一枪下去照样能要了他的命。
他连忙调转视线,四下搜寻,然而齐大犹之前下令活捉鳞儿,水师士兵们都是持刀而来,将火铳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