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来得滂沱,山影苍茫,群鸟栖息,树间的天籁便低沉下去,若断若续,最是一幅堪比水墨的画卷,轻轻舒展,戚戚然然。
穆咸袖落魄于此污浊池中已有三日,他尽量张大嘴巴,接受这天降馈赠,似乎想让雨水填满腹中的饥饿,手中的四个馒头已经干硬,雨水渐渐冲刷它们沾染的肮脏之物。曾几度,他的意识迷失,险些就把它们给吃了,但是……皇族的自尊却一次次阻止着他,他没有办法接受,没办法说服自己高傲的心。
朦胧的雨中,他突然望见一个撑着青油纸伞的女子,生得天怜,笑意的眼中残存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疏冷。
她曼妙的身姿轻轻蹲下,抚抚他的发,满是疼惜:“晏儿,这是何苦呢?你这样作践自己,娘多心疼。”
他鼻息一酸,泪涌出,没入长长短短的雨丝。他闭眼,想断绝这些窝囊的流露,待他再睁开,眼前漆黑一片,再无人迹。
“娘!”他疯狂地吼叫,心内瞬间塞满了空虚无助。管它什么楮国太子!管他什么皇族尊严!管他什么高傲骨气!他不要了,他统统不要了!他只要报仇,朝穆词殉报仇!
穆咸袖眼中流转着无尽的想念和伤害,急不可待地咀嚼起手中的脏臭馒头,似乎它们已不再仅仅是食物,而是痛彻心扉的思想践踏……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个令人作呕的过程。
不远处的卧笙凉深深叹息,对哑叔说道:“捞他上来吧。”
哑叔丝毫不犹豫地朝粪池奔去。他也于心不忍,这个可怜的孩子!
卧笙凉转身离去。
他的回忆中浮现八岁的穆词殉,脸上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俯下身从裤裆下钻过去,然后喊一声:“穆词殉就是条听话的狗!”然后又钻回来,再喊一声:“穆词殉就是条听话的狗!”不断重复。
冤孽。他面容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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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穆咸袖上来之后,手扶树干就狂吐。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已呕尽,他仍觉得脏东西还残存体内,最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待他第二天醒来,身上早已干净,换了新衣服,似乎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哑叔端着热腾腾的粥,冲他笑得亲切。
穆咸袖有些不好意思,感激地说声:“谢谢。”说完。他自己一愣,他居然懂得感谢?这感觉又怪异又奇妙。只好大口大口吃起粥来,以堵住胡思乱想。
……
“说吧,这几天在粪池里你参悟了什么?”
“惜命。”穆咸袖恭敬地说道,“什么忠孝仁义,礼义廉耻都不重要。只要你活着,才有机会做你想做的。”
“还有呢?”
“知易行难。”他单膝下跪,“人若无力改变自己的处境,那么处在什么环境就要更好地适应什么环境,只有占据这个环境中最显著的优势,才能逐步强大起来,当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去改变处境。就像在君子中间,你得比君子还君子;在小人堆里,你得比小人还小人。无论是在君子中间做小人,或在小人堆里当君子,你都必定会死得很惨。这些说起来似乎很容易,但是要真正做到却极其困难。师父令我亲身经历,目的就是要徒儿永远记住。”
“不错。”卧笙凉欣慰地点点头,“你还有点悟性。”
“师父。”穆咸袖殷切地问,“现在可以收子弟为徒了吗?”
“你还没有通过考验。”他摇摇头。
“什么?还没有?”穆咸袖略显茫然。还有什么残酷的考验吗?
……
铁笼里伏趴着一头成年狮子,它凶残的目光游离在不远处的四个人,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穆咸袖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庞然怪兽。
“这就是最后的入门考验。”卧笙凉说道,“待会儿,我会放出这只狮子,你的任务就是令它回笼。”
“别开玩笑了,我会死的!”穆咸袖大骇。这可是残暴的森林之王啊!被它咬一口,半条命都没了!
“这点胆子都没有,你还进什么千门?”卧笙凉鄙夷道,“回去吧。”
“我——”穆咸袖害怕地吞吞唾沫。豁出去了!“好,我接受!”
铁笼前的空地用铁栅栏围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穆咸袖浑身恐惧地站在里面。外面是卧笙凉三人,聋伯担忧地望了望穆咸袖,又望了望卧笙凉,卧笙凉一点头,他立马用长竿挑开铁笼的门闩。里面的狮子似乎听到了动向,豁然站起身,不迟疑地冲出笼子,大吼一声,撼动天地之强势。
它并没有直接冲向穆咸袖,而是在铁笼门口慢慢地来回踱步,似乎对穆咸袖充满了好奇,却不知道眼前这个两条腿走路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无法把握的危险性。
显然,穆咸袖也看出了这点,狮子有些忌惮他。他灵机一动,脱下一只自己的鞋靴扔到旁边,狮子依旧没有靠近,只是轻吼一声,不再走动。
穆咸袖俯下身子,和狮子一样四肢爬行,嘴间不停低吼,慢慢来回走动,似乎有意让眼前的动物以为他也是同类。
果然不久,狮子摆出戒备的姿态,仿佛穆咸袖是突然闯进它私人领土的另一头雄狮。它铜铃般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充满了敌意。
穆咸袖强忍着惊悚,用嘴叼起他的鞋靴,眼睛直瞪狮子,暴露凶狠,似乎他嘴里的是刚刚捕猎的食物一般,警告狮子不许靠近。
狮子见入侵者持有的是自己领土的东西,而眼中的神情貌似这样东西是食物一般戒备保护。它瞬间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