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怔,眉心处似有愁绪飘过,他直愣愣的看着蒋惜惜,神情恍惚地说道,“若我的孩子还在,也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蒋惜惜见他面露悲愁,便不敢再说下去,怕引起他的伤心事。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在脸庞上堆聚起一个笑容,“大哥,看你这船里的东西甚是齐备,想来是住在船中。”
男人回过神来,也冲她腼腆一笑,“明日盐船不是要靠岸了吗,到时候官兵把守甚严,再出河可就不容易了,所以我便干脆在河上吃住,等盐船走了,再回家里去。”说到这里,他抓抓脑袋,不解地问道,“姑娘......为何会深更半夜在河心漂着?”
蒋惜惜刚想把事情的原委对他阐明,忽然想起今天出府时程牧游对自己的嘱咐,他叮嘱她办事要万般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轻易泄露身份,更不能将案件的进展随意告知他人。
想到这些,蒋惜惜吞了口口水,把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重新咽了回去,随便找了个理由:“我今天和女伴一起出来,没想走到河边时脚滑落水,被水波冲到河中心来了。”
男人憨厚一笑,“这便好,我还以为姑娘是因为想不开,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投河自尽吗?”蒋惜惜嘿嘿一笑,“投河的人又怎会大声疾呼,要别人来救自己呢?”
闻言,男人缓缓垂下头,盯住身侧那片扭曲的月影,声音低沉地说道,“姑娘年纪尚轻,有些事想不明白也实属正常。其实自杀的人往往到最后一刻是会后悔的,不会心意回转,一心求死的人实在是太少,大多数人在死的前一刻都会退缩,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在世间苟且偷生,即便人间对他们而言如同地狱,也要像蛆虫一般活下去。”
他这番话说得及其颓丧,蒋惜惜听在耳中,内心颇为讶异,不禁脱口而出道,“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但是旋即又恢复了正常,转头冲蒋惜惜笑道,“我是渔夫,成日在这河上撑船,见过太多跳河自尽的人,也救过太多被死吓回去的人,所以今天见着姑娘,还以为你也同他们一样。”
蒋惜惜一仰脑袋,“大哥,说句实话,我瞧不上那些寻死觅活的人,人间再不好,活着,便有希望尚存,若是真的死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真的到冥府报道那一天,才有他们哭的呢。”
男人眼中掠过一道寒光,“活着能有什么希望?家人全都不在了,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蒋惜惜直直地盯住他,语速逐渐放缓,“我娘生下我没多久便去了,我从小跟着爹一起长大,可是在我八岁那年,爹为了保护我也不在了,”说到这里她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将里面的泪水眨去,“可是正是因为亲人都离开了,我才要活得更好,认认真真的活,绝不会轻易辜负这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光景。”
男人看着她,眼底闪出一丝疑惑来,“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一定希望我活着,好好的活着,将他们没走完的路走完,把他们人生的缺憾一一填补上。”她粲然一笑,“所以我很小的时候便立誓,要看尽秀丽山川,吃遍天下美味,只有这般,我死去的爹娘才能安安生生的,不会再为我担忧。”
说到这里,船身猛然晃动了两下,蒋惜惜只觉身下一个不稳,忙抓住船舷,眼睛警惕地望向周遭的水面。
男人却面无表情地起身,手握船桨走到船头,两手用力将船桨探进水中,朝后深深一划,嘴上说道,“姑娘莫怕,我这就送你回岸上,只是运河中暗流颇多,处处埋伏着危险,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轻易到河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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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一抹殷红色的丹霞映在水面上,将远处那一簇簇白帆染得像通红的绸布,在微风中招摇飘展。
蒋惜惜立在程牧游身旁,伸手点着:“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大人,没错,整整九十七艘盐船,全部开过来了。”她数了好几遍才数清楚,终于淡淡吁了口气,“太好了,我还生怕盐船在半路被人劫走,少来了几艘,现在看来,它们一路驶来还是挺平顺的。”
程牧游看着这“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壮丽景象,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千,过了一会儿,他淡淡一笑,对蒋惜惜说道,“每艘盐船皆有随行的兵士,把守甚严,所以一路至此才没出纰漏,不过到了码头之后,卸盐装盐还需要整整三天,这就要看我们新安府的了。”
蒋惜惜点头,“大人的话我明白,盐船既已到岸,就无被劫掠的困扰,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防火,不让十六年前的悲剧重演。”
程牧游略一沉吟,遂轻声说道,“盐船虽然靠岸,但是也不能担保它们绝对安全,且靠岸之后,船上的兵士均要下船,监督押运,所以我们新安府更不能掉以轻心,监察卸盐的同时,也要注意船上的动静,切不可出了任何差池。”
蒋惜惜嘟囔道,“大人是否太过小心了,这么多年,只听过半途劫掠盐船,却从未见过哪个私盐贩子敢在码头公然劫船的。”
“以前不会,不意味着今后不会,”程牧游看她一眼,肃声说道,“新安府既然被圣上委以重任,就要事事做万全考虑,绝不可出一点纰漏。”
话刚说到此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嗬嗬”的笑声,两人同时转身,却见钟志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他看着程牧游,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