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连说了两次:“不错、不错、”。记得上次他说我不错的时候,是我才进厂,一边被蒋世杰修理,一边拼命工作的那阵子。他的表情同那时候一模一样。
很高兴他对我的态度回到了最初,回到了还不知道我债务情况的日子。
村长的人品超出我的想象,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不但坦诚对村民们交代自己误信了骗子的事实,还马不停蹄挨家挨户,找那些已经被骗子蛊惑至心的村民谈话。这种情况我比谁都了解,当诱惑放在眼前时,有些人只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内容。
当事件尘埃落定之时,村里共78户人家:如阿香家起初便不曾参与的有22户,种了钱的有56户;种下之后相信了村长,自己又挖了出来,没受损失的有53户;最后有3户不听劝告信了老神仙的,都不同程度受了损失,其中张大妈损失最多,高达一万元。
李大妈回家在饭桌上给我们大家讲,说张大妈固执得村长的话也不听,警察也算耐心好,敲了她家门半小时,硬是不给人开门。现在好了,给人骗惨了!还说她挖开之前种钱的地方,看到不但没长出翻倍的钱,连种子都没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小辫子问:“那种子呢?”
我们异口同声:“被老神仙给挖走了呗!”
起先我幸灾乐祸了一阵,后来村长家媳妇特意送了一块火腿来李家,点名说给我的。还带来了村长的话,说我是个热心助人的好姑娘,村长会念着我这次帮助了大家的情。
张大妈来对李大妈哭诉过几回,说很后悔没听我的话,也很羡慕李大妈家有这么多年轻人。她没把自己的失误归结为贪心或者不明事理,而是归结为家里没有年轻人。细想之下,也确有道理。年轻人时常陪伴在老年人身边其实有很重要的生活意义,并非是需要生活起居上的照顾,而是在思想意识上形成带动作用。比如李家,家里有阿香、我、龚磊,有时蒋世杰也会来,我们经常聊天斗嘴,李大妈和李大爹虽经常听个一知半解,但对村外的世界和社会动态,总是比村里其他人了解得多,所以,在老神仙这件事情上,李家表现出了对事态应具有的正常判断力。而张大妈家,两个孩子在城里务工,连孙子都随父母了,家里剩两个孤独的老人,日积月累,思维陈旧、理念滞后,受骗也就不奇怪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张大妈不会用微信,而李大妈用的忒溜,那是因为李大妈用微信是我教的。
教李大妈用微信不容易,开始用的那一个月,她举步维艰,随时要问,随时需要纠正。而同一问题也许过两天又忘了,免不了重复解答,但也必须耐心去做。第二个月问题会少了下来,第三个月基本会用就不问了。所以身边若没有人随时解答,就是这么容易的东西,张大妈就楞是不会。
而李大妈一学会,李大爹也就会了。两人的视野都开阔起来。还经常互相就一社会问题展开讨论,这就是带动。
这么一根究,我抽了自己一巴掌,恨自己先前还幸灾乐祸呢,这么可怜的张大妈。
“张大妈真可怜,我得问问胡昊然,看能不能逮住那个骗子,挽回张大妈的损失!”我忽然正义感爆棚。
“对啊对啊!你去问问!小芬攒那一万块也太不容易了!”李大妈心地善良,眼角竟泛了点点泪光。
“小芬?小芬是谁?”
“小芬就是张大妈,我们打小就认识,从小喊小芬小芬,到老了就改不过来了!”李大妈抹了下眼角,忍不住笑起来。
“你呢?你叫小啥?”我朝李大妈挤眉弄眼。
她脸红起来,难为情了一阵,脸上的风情从56岁迅速变成了16岁,扭捏道:“我叫蚕豆妹!”
“蚕豆妹……”
“哈哈哈哈……”我俩眼泪都笑出来。
微信为李大妈打开了一个世界,不管垃圾不垃圾、鸡汤不鸡汤,李大妈如今懂些养生知识,会与小辫子一起唱小苹果。
事后,我真的问了胡昊然,可他说他只是名户籍警察,只能将这件事情交托给其他同事去办。我吃了个闷葫芦,也第一次知道,他是名户籍警察。不过,他的父亲据说是省厅的领导,怎滴他要来这么个小破县城里当个户籍警察呢?锻炼?下放?与家人不和?谁知道呢!
这世界上有疑问的事情太多,哪搞得清楚那么多!
在羊肠村生活的日子,叫城乡差距于我感触颇深,除了生活环境的差距,思想意识差距却是更甚。
这些差距与努力无关、与天赋无关、更与品德无关,只单纯的因为你生在那里。
因为家里有年轻人,小辫子也表现出比村里其他留守儿童更活泼开朗、聪明伶俐的气质,她会学着我和阿香的模样给其他小朋友讲故事,时间久了,练出了很好的表达能力,由于受听故事小朋友的爱戴,居然冒出些不搭界的领袖气质。
我去听过几次小辫子在村长家门口大树下的故事会,最少的一次有8个小朋友,最多一次有19个。都自己带了小板凳,先争先恐后的将自己带的零食问过小辫子要不要吃。小辫子有时候先吃后讲,有时候也会先讲后吃。她讲得很不错,基本能将我讲给她听的复述到百分之八九十那么多。
之所以说她不搭界,是因为她每次要去讲故事,非要在小辫子上扎两朵硕大的红绸子花,浮夸又俗气,却因此落得自信又愉悦。起先我想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