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上弦月斜挂在天空,清泠的光辉笼罩着人间,迷离的色彩让人感觉这个世界有些虚幻.info繁星点缀着天幕,竟然给人有些拥挤的错觉。
徐平坐在廊下,看着这夜空,微微有些出神。
对于平常人来说,这个年代晚上能够看到的星星比自己前世多得多了,连银河都清晰可见。而对司天监的那些人,观察到的星星却远不能跟前世相比,人的眼睛毕竟是有极限的,视线之外的广阔世界只能靠想象。
城北的玻璃场已经开始出产品了,只是还不稳定。邕州的工匠来了之后进度加快了很多,再等十天左右,蔗糖务调来的公吏也赶到,新场务就能走上正轨。
见到贾宪,徐平突然生出做副望远镜的念头。以前在邕州,虽然有玻璃,但没有巧手的工匠,没办法磨出镜片来,徐平也没有办法。现在回到京城了,各种巧手工匠应有尽有,翰林院里的碾玉待诏磨个镜片不在话下,再复杂的他们也能做出来。
有了望远镜,那些司天监的官员看见浩瀚的天空,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有了更精确的观测,历书应该也会更精确些。不会再因为日食和月食与历书对不上,动不动就改,弄得那帮官员焦头烂额。
不远处,几个在馆阁值夜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热烈地谈论着国子监新印的丛书。他们是那些丛书的主要持笔者,热情高涨。
待制以上每晚都有人在馆阁轮值,不过不再是徐平从,主要任务改为了备顾问,随时准备皇上问对,兼职看着值夜的下层馆职。
这是身份的变化,待制以上和庶官完全是两个阶层。
说来也奇怪,聚集在范仲淹身边的官员以天圣二年和天圣八年的进士居多,夹在中间的天圣五年进士反而很少参与。从制度上说,此时的天圣五年进士,除了一等的几人,其他都在地方任职,与吕夷简的冲突较少。而天圣八年的刚好任馆职,天圣二年的则有不少已经入京为官,身逢其会。但从根子上,还是有一些思想上的因素。
此时在京里的天圣五年进士,除了徐平,还有王尧臣和韩琦,以及随着王曾入京的嵇颖,以及进入馆阁的王素。韩琦和范仲淹勉强算一派,但两人关系并没有多么密切,韩琦本人也没有参与这一次事件。王素与范仲淹本就是亲戚,他的叔叔王质与范仲淹是儿女亲家,日常走动是正常的,但此时政治上也没有旗帜鲜明地站在那一边。
这一现象很奇怪,每一届进士都有不同的想法。
正在这时,一个内侍带着两个小黄门进了崇文院,径直到徐平面前,道:“郡侯,官家正在天章阁,招您入对。”
徐平起身行礼:“阁长辛苦。”
今夜是徐平任龙图待制的第一次当值,说实话,皇上赵祯不招他才不正常。以前为庶官的时候,等闲跟皇上都见不上一面,更是基本没有两个人单独谈话的机会,因为没有那个职责,也被认为没有那个能力。哪怕是在馆阁值夜时入对,也是给其他学士补充,自己并不能单独发表意见。现在身为侍从官,两人可以私下谈话了,这才是待制以上官员跟其他官员比最优越的地方,意见可以直接影响皇上的决策了。
如果以徐平前世的政治身份作比喻,待制以上就是中央委员,真学士以上则就算是政-治-局委员了,宰执则是常委。待制以上的官员,才算是进了决策圈子。
来的这位是真正的阁长,带着提举天章阁的差事,中级内侍称呼“阁长”就是这么来的。不过徐平与他不熟,一路无话,只是跟着前行。
天章阁收的是真宗皇帝生前的御笔之类,当然也有图书,是纪念性建筑。皇上赵祯没事的时候喜欢在这里读书,有的时候也在这里招见近臣。
阁里灯火通明,旁边听候使唤的内侍并没有几个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徐平见过了礼,赵祯吩咐赐座。
内侍上了茶,赵祯随口问道:“听闻条例编修所教导新招的三司公吏,这几日已经完毕,都分到下属衙门去了?”
徐平躬身答道:“禀陛下,已经分下去了。”
赵祯笑着摆了摆手:“我们私下说话,你不必拘束,我们不是外人。”
徐平谢恩,神色有些尴尬。这个度很不好拿捏,随便了让皇上觉得不守礼仪,过于拘束了又让他觉得生分,这种应对真不是徐平擅长的。
好在赵祯知道徐平的脾性,也不强求,问道:“下午谈论政事,吕相公说起了三司公吏的事情,说是你太过独断,不许其他人插手。吕相公的意思,你这样恐落人话柄。”
“确有此事。先前三司的公吏勾结舞弊,牵连到了许多朝中权贵大臣,不过一是没有实据,再一个涉及太广,最后便不了了之。为了此事,判盐铁勾院的郑戬还跟我闹了不少日子的脾气,实在追查不下去才算了。这次公吏分配衙门,我怕重蹈覆辙,便以兵案按照各公吏学习时的表现为根据,直接分下去了,没让别人插手。至于落人话柄,其实这事情只要我做,怎么处置都是会让人说的,毕竟公吏里还有不少官员子弟。”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徐平怕各司官员在培训的时候就各自拉拢,把跟自己有关系和听自己话的拉入自己衙门,培育根基。尤其是开拆司的吕公绰几乎不掩饰这一点,徐平便干脆由兵案统一分派,把关系近的人特意打散,那个陈正平更是被发派到了城外场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