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园里面到处都是绫罗绸缎,几个词臣就在这中间,对着暖棚里的绿色和游廊里的牡丹吟诗作词,悠闲无比。
这处处显示出来的富贵气象,让从屋里子出来的徐平一下猝不及防,好像这里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虽然自己刚刚从这里进入屋子,再出来却像到了另一个地方。
经过了在暖阁中的交谈,赵祯没有在永宁侯府里晚宴,在后园里游览一番,便带着随从回了城内皇宫。公开的借口是徐平新府第在城外,为了防止晚上城门开启不便而早早回去。实际的原因,徐平自然是心知肚明。
皇上的仪仗离开,父亲徐正和母亲张三娘急急从内院出来,问徐平:“大郎,家里不是准备了晚宴,怎么皇上也不喝一口酒,急匆匆地就回去了?”
徐平道:“冬日天短,城门关得也早,我们这里在城外,皇上当然要在城门关前回去。不然城门开开闭闭,惹人闲话。”
“这是什么话?皇上贵为天子,全天下他说了算,那城门还不是要开就开,要关就关!在乎什么,怕什么人闲话!”
看着张三娘一脸不信的样子,徐平笑道:“话不是这样说,最近皇后刚刚因为无子入道,朝里的台谏官员都受责罚,憋着一肚子气,皇上也得小心着。”
张三娘就嘟囔:“当个皇上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问徐平:“对了,说起皇后无子,我也想起来,你都回京城半年了,素娘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徐平一时没明白过来,问道:“什么动静?”
“当然是生儿子的动静!”张三娘有些着急,“这都半年了,也该有动静了。当初有盼盼的时候,可比这日子短。”
徐平这才明白张三娘的意思,不过这种情林素娘不说,自己又怎么知道?只好对张三娘道:“这种事情还是问素娘自己,我哪里知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最近林素娘虽然还是与徐平同房,晚上却不让近她的身子,徐平也有些疑惑,莫不是真地又有了?
徐正夫妇虽然把盼盼当心肝宝贝一样呵护,心里却一样千思万想能够有个孙子承继香火家业。自徐平回京,老两口虽然不好意思催问,私下里却是急得不行。
一会林素娘出来,张三娘拉住媳妇,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只见林素娘满面娇羞,微微点了点头。张三娘脸上一下子就像忽然春天来了,拉着林素娘回了屋里。
徐正和徐平父子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女人就是这样神神道道的,有什么话一家人面前不能明说?偏偏要背着人去唠叨。
告别父亲,徐平又回到了后园里,看着徐昌和孙七郎带着下人收拾残局。
孙七郎见到徐平过来,忙走近了道:“官人,刚刚走的内侍说,让我到玉津园里兼个差事,这样的暖棚在园里建几十个,种点瓜果蔬菜冬天宫里吃。”
“那你答应没答应?”
见徐平满脸笑容看着自己,孙七郎摇了摇头:“我没一口应承下来,还要问问官人怎么看。官家的差使不好当,上次给我个什么三班借职的官,一个月才七百文钱,还不是全给实钱,折来折去,算算到手还不足六百文。这样的差事,干着有什么意思?”
官府算账,除了特殊情况,都是用的足文,所谓省陌,那是在市场交易的时候各行业的行规。孙七郎被扣钱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三司府库积压了各种收上来的物品,在发官员俸禄的时候强行摊派出去,叫作折支。在京官员,发俸禄一向只发六成现钱,其他四成就折成各种积压的货物。这样一折,再加上经手官吏动手脚,官俸肯是打折了。只有待制以上的高官才发实钱,其他官员要有特旨才享受这个待遇。
最近孙七郎刚刚成家,正是缺钱的时候,没少在徐平这里抱怨他给宫里干活给的钱太少,不大愿意去。徐平只好宽慰他,每次他都能实实在在地从宫里领钱出来,人家还是看了自己的面子。不信出去打听,有多少工匠在宫里干完了活,工钱拖着不给的。
见孙七郎一脸不高兴,徐平笑道:“玉津园里的职事可是京里少有的肥差,不知多少高官贵戚甚至宗室子弟都托人想谋这样一个差事,你还挑三拣四!”
孙七郎满不信:“玉津园里一半地种着麦子,那里当差,跟在庄里面种地有什么分别?发的工钱还比庄里少得多,哪个会谋那样的差事!”
“唉,这话可不能明说。你在庄里种地,一分一毫都是庄里的,你要是敢偷偷拿着自己出去卖了,看看能不能瞒过夫的眼睛。玉津园里吗……”
孙七郎眼睛一亮:“原来是那园里的差事有猫腻!”
徐平面容一整:“最近不少臣僚上奏,京城的几处皇家园林管理松散,常有看园官吏偷卖里面的林木花卉,导致税课减少,正要整治。你要是到里面当差,记得不要胡闹,被抓住了不但是你自己受苦,还连累了我家里的名声!”
孙七郎嘻嘻一笑:“我自然省得,官人安心,我绝不会闹出事情来!”
当年在邕州,徐平管得可比京城的官吏严得多,孙七郎和黄天彪两个依然没停下吃香的喝辣的,手段早已炉火纯青,怎么会给人留下把柄?只要有门道他就能玩出花来。
京城东西南北四家皇家园林,南门外玉津园大半是麦地,每年夏季皇帝观割麦就是在这里。除此之外,还养着各种珍禽异兽,是个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