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情虽然有了转机,启程计划到底没有顺利执行。
因为,静姝忽然病倒了。
不知道是不是连日心神疲累之故,还是被雨浇了受了凉,那天从墓园归家后,高烧伴随着昏迷风火裹挟而来,静姝被病魔缠扰,一直躺床一周才将将退了烧。李明诚如今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自然不急着出行。这样又过了一周,家里人才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春雨点点,没有断了的时候。淋过雨的石板路有些湿滑,家丁们披着雨具秩序井然地搬东挪西,远远看见一对身影走过来,都忙将手里的箱子盒子收好,唤了一声:“大小姐。”“徐先生。”
濛濛烟雨里,原来是静姝和徐浩森各执一把油纸伞结伴而来。
静姝穿着淡青过膝旗袍,秀发静垂,走近了可以看出脸色透着病痛初愈的苍白,精神倒是还好。听到唤声,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让他们继续忙。旁边的徐浩森看着打碎了一院清净的忙碌景象,却叹道:“终是要走了。”
雨雾缭绕,静姝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圈落红无数的庭院,没有言语。
徐浩森看她一眼,便也不再提这个话头。转而问道:“接下来去哪里?”
静姝撑起青竹伞面,这才抬头看了看他。
她过晌出门,想在最后时刻再在老宅里走走,不妨路上遇到徐浩森也在雨中独行,见了她便说结伴,如今两人已转了大半个园子。
徐浩森今日不似初时那样穿军装,反而一身西式装扮倜傥在身。静姝抬眼顿了顿,只觉多了几分陌生,索性转开眼,回答道:“我再去城中走走。”
徐浩森一直在等她的回答,听她这样说,不由道:“那就一道吧。”
“徐先生也要去?”静姝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徐浩森坦然一笑,说:“我自来常州,还从未出去逛过。如今要走了,正好趁着你的步伐领略一番水乡美景。”倒让人无法拒绝。
静姝在心里摇摇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执伞前行。身后徐浩森看着她无奈的背影,低头一笑,只觉有趣。
两人出了门洞,向城中走。朦胧细雨里,长长的雨巷,几无人丁。偶尔倩影迷踪,是这个小城袅袅娜娜的姑娘。静姝脚踩在水洗过的青石板路上,忽然就想到了戴望舒的诗。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行着
寒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此情此景,和诗境是何其相似。就连心境,也难得契合归一。
静姝不知不觉停住脚步,深深叹口气。
没想到隔了一世之久,在寂静的空巷,让她有这种顿悟。怅惘,又希冀。恍惚,也憧憬。正是目前全部的心志。
那个收到林柔蓝遗信的夜晚,像是一道屏障忽然出现,隔断了她筹划已久的路途,陡然翻转出一个新的方向。
这个冲击,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她压倒。或许周前突如其来的高烧,正是上天对她不忍的救赎。高烧来的如火如荼,带着将重生以来经受过的所有不安、忐忑、迷惘打击燃烧殆尽的猛度,将身与心都摧了个彻底。
醒转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身体还未痊愈,心里却重蕴出了力量。
这种力量不同以往,是澄澈的,明亮的。使她不再恐惧,挥挥手告别前世和重生的旧时光,身怀希望重新出发。
静姝迎着风雨仰望长空,沉浸在对未来的希冀和憧憬里,以至于完全忘了身畔还有一个人。
所以,当耳旁传来徐浩森“在想什么?”的问话时,没防备一愣,从而从思绪里走了出来。
徐浩森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面前,兰芷伞下,俊雅无尘的眉宇间萦绕着担忧。
静姝看了一眼,心里不自觉有些愧疚。
说实在的,徐浩森撇开和李明诚的亲密关系不谈,对人和事都特别真诚热情。不光是对她,即便对阿原,林嬷嬷,乃至家里的普通家丁都一样的态度。不过以往她心情不好,不是在剑拔弩张之境,就是在悲伤萧索之况,从未顾忌过他的感受。如今回头再看,真是颇为怠慢。说到底,大家以往从未谋面,徐浩森能如此温和待人已是难得。
想到这里,静姝抿了下嘴角,改变了些平时疏离的态度,认真回答道:“想到了一首诗。”
“什么诗?”徐浩森很敏锐地察觉到她了心绪的变化,于是接着问道。
不过,这可给静姝出了个难题。算着时间,戴望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