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夏日的细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如织如雾,好像给长江两岸的一切景物都罩上了一层薄纱,真是雾蒙蒙,雨蒙蒙,山也朦胧。而在这朦胧之下,一场关系到蜀地归属,乃至汉家天下兴亡的大决战,正在酝酿之中。
长江岸边,南沱场。七月四日清晨。
悠扬的号角声不时的响起,总没有断绝的时候。这是袭扰的蒙古汉军步卒再吹响军号,恐吓南沱场的宋军。而南沱场周遭,却只有一片繁忙的景象。二十艘刚刚从万州抵达的十六桨木船已经进了港,正在泛水驳运物资。南沱的营寨已经初具规模,依托着长江沿岸的几个天然港湾和高地,用砍伐自附近森林的圆木修建起了长达五六里的营墙,还在营墙外面挖掘了壕沟和陷马坑,当然还清理出了一片空地。营墙里面,木堡、望楼的数量更比几日前多了几倍,还打造出了十几架粗制滥造的发石机,都是配重型的,可以将几十斤重的石块投到两百步开外。
不过霹雳水军上下,仍然和发了疯一样的在干活,水上陆上,到处忙成一团。吕师虎和张世杰到达的时候,陈德兴正亲自坐镇指挥施工。这位也不知道熬了几个晚上没有睡觉,眼睛都红肿起来,就坐在一堆圆木上面,听着吕师虎传达命令。
“庆之,我就带走四千弱兵,精锐都留下,另外,犒赏都已经运来了,全都是铜,没有会子,足足五万贯!”
吕师虎皱着眉头,一边说一边不住打量陈德兴。现在可不是北宋了,武人不服从命令是家常便饭。如果陈德兴不听话,他真不知道能怎么办?拿下陈德兴的命令可不是吕文焕能下的。吕文焕顶天就是在宣抚相公贾似道跟前告个刁状,就算贾似道听信了吕文焕的话,再下命令来解除陈德兴的差遣,也是很多天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陈德兴多半已经殉了国家,这里的八千儿郎肯定也全军覆没了。他想要在陈德兴退出行伍后接管霹雳水军的谋划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而陈德兴的反应果然不出其所料,只是挥挥手道:“战于丰都和战于南沱有甚不一样?大军都已经摆开来了,还有什么好动的?”
他猛地抬头,注视着魁梧高大,面孔上尽是横肉的张世杰。这个名字,他在后世也是听过的。宋末三杰之一,也是宋末三杰中唯一的武夫。不过打仗的手艺似乎不咋地,至少不大懂水战。
“张统领,不如把你的一千五百人也拉到南沱吧,两下合兵有上万人,倚着长江足够挡住鞑子的十万兵了。”
张世杰讶异地看着他,似乎想不通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都统制如何有这等的信心。那可是鞑子,整整十万鞑子啊!能用一万人挡住?事情要那么容易,大宋还会被鞑子欺负成现在这样吗?
陈德兴却淡淡地算给他听:“战于南沱有三必胜,第一是南沱附近江面宽阔,水流较缓,有利于吾水军桨舰发挥。几日前与北虏水军一战就大获全胜,用一艘三层桨舰撞翻了北虏二十艘快船,还俘虏了上百人。
第二是南沱周遭一直到涪州已经让鞑子洗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村镇堡寨都烧成了白地,百姓也非死即逃,鞑子无处抓丁,也无现成的房屋可以居住。这些日子连日阴雨,下完了雨天气又该酷热,十万大军屯与这等蛮荒之地可就等着疫病爆发吧。
第三嘛,我军营寨已坚,防守已固,南沱之守早就有了金汤之势。虽然兵不足万,但是南沱周遭地形狭窄,根本摆不开多少兵。这是咽喉之地,只要扼住就能让鞑子进退两难。
此战,大胜可期,张统领何不挥军而来,与某家同立此不世之功呢?”
“陈拱卫,你说的这些,南沱有,丰都就没有吗?不如全军退守丰都,岂不更加万无一失?”
张世杰皱着眉头反问。依着他的心思,南沱、丰都都不是最好的战场,退回万州才更保险。
陈德兴抬眼看着张世杰,一笑道:“丰都离涪州浮桥太远了,防守或许更安稳,可是要断浮桥通重庆就难了。”
“什么?鞑子十万大军都杀上门来了,你还想要断涪州浮桥?”张世杰瞪大了眼珠子。“陈拱卫莫不是在言语相戏吧?”
“军中岂有戏言?”陈德兴笑了笑,“张统领若不相信,就留在吾军中几日,看吾如何破敌。等见识了我霹雳水军之勇,再把所部带来不迟。”
张世杰愣了愣,对方的言语自信满满,看着又不似是痴人,之前这个陈德兴在两淮也算薄有威名……
“怎么?不敢吗?”
“如何不敢?”张世杰哈哈一笑,“吾就留下瞧瞧便是,若陈拱卫真有杀鞑子的锦囊妙计,吾张世杰就服你!”
“光服可不行!”陈德兴看着眼前这位长自己十来岁的汉子,很有气势地一挥手,“还须结个异姓兄弟,来日并辔扫北,把鞑子撵出中原!”
“好!就一言为定!”张世杰大笑着就满口答应下来。不过他和陈德兴的结义可不比琼花楼的兄弟那么靠得住了。
前者叫“相从于微末”,是可以当成铁杆的——没有陈德兴,就没有那二十个小弟今天的官职地位。前文已经说过,宋朝还是有士族政治的遗风,这些由陈德兴提拔得官的兄弟,在世人看来都是陈德兴的门人。谁要是背叛,就会为世人所不齿。
而陈德兴要是和张世杰拜把子,那就是两个军阀因为利益而联合,和后世老蒋和冯基督拜把子一样,比没有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