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陆续布满了整个村庄,远远望去,一片火红。偶有剪纸被春风吹落,飘飘扬扬,流散在半空,似折翼飞鸟。
是日正午,村里被小鱼唤去帮忙的几个叔伯嬷嬷各自领着物什回家打点,嘈杂了一上午的屋子,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静得叫人心发慌。
“墨墨呢?”小鱼轻揉着胀疼的额角,不经意瞥见从卷帘里踱步而出的夫人,随口问道。
“老样子。”
小鱼眉头一皱,起身走近,问,“老样子?还是睡觉犯魔怔?”
女子点了点头,嘴角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说,“花嬷嬷说她丢了一条魂。”
小鱼听罢一怔,道,“丢魂?你头些日子不还说墨墨肯吃饭,睡觉也安稳了吗。”
幽幽的一声叹息。
那女子眼眶通红地注视着跟前人,哽咽道,“头些日子墨墨烧得厉害,你忙着朗风的亲事,我怎敢打搅你……”话未说完便哭哭啼啼起来。
“花嬷嬷怎么说的?”小鱼连忙安抚,心内甚为狐疑。
“花嬷嬷说,孩子年纪小,被妖魔吓着,勾去了魂……”
“这……”
小鱼轻轻揽着女子入怀,细眯了眯眼,道,“被妖魔吓着,你这话什么意思……”话音一落,他只觉怀里人身躯一颤。
“我胡乱说的……我料是墨墨性子太调皮,冲撞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小鱼点了点头,柔声说,“墨墨是我们的孩子,她有什么事,你千万先对我说才是。花嬷嬷是水族长辈,九死一生逃了墨河祸乱,难免多疑,她有些话,你要仔细掂量掂量……对了,”他眼神一亮,问,“其实朗风和无忧来道别那天我就想问,花嬷嬷为何对无忧的事这般上心?她向来不问琐事,怎的这般反常?”
那女子温软的身子一动不动,说,“兴许无忧姑娘让花嬷嬷忆起了什么故人……”
转眼六日,这六日来的天气时好时坏。刚才还艳阳高照,不一会儿便阴云密布。
无忧站在草屋门口,双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虽是辽阔无边,但是隐约感受到一股湿淋淋的雨汽。她是喜欢雨天的,尤其喜欢淅沥雨声。但花嬷嬷和小鱼夫人的意思是,新婚之日下雨好像有点不吉利。
“新娘子,外面起风了,快些进来别着凉。”花嬷嬷和小鱼夫人紧锣密鼓地布置着简陋的草屋,双双含笑。
“干娘,姐姐,别忙活了。”无忧依旧望天,头也不回,“本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婚事,给你们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说完亦笑了。
“你看你,又开始胡说了。”小鱼夫人嗔道,“娘家人送新娘子,当然得事事都办得周全。”
无忧“嘿嘿”一笑,突然转脸看向二人,脸色却唰地惨白。
“嬷嬷等等!!”
那花嬷嬷刚触到内室布帘的手被这一唤倏尔僵住。
“干,干娘和姐姐只管布置外面,里室我来就好。”无忧三步并作两步地将花嬷嬷搀回小鱼夫人身边,瞳孔剧颤,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
“我同嬷嬷将里室一把手收拾了,你怀着身孕,别累着。”
说完无忧眼睁睁地看着小鱼夫人走近布帘,她面色一怔,忽而“啊……”地一声大叫。
听这声音,仿佛很是吃痛。
“妹妹怎么了?”小鱼夫人赶忙返身询问。
无忧眉目纠结,紧紧地抓住跟前两人的衣袖,有气无力道,“我肚子有点疼……”
“这……”小鱼夫人和那花嬷嬷相视一眼,眼神惊慌,又问,“肚子疼?妹妹你可别吓我!”
无忧倒抽了几大口凉气,强笑道,“姐姐放心,我是吃坏了肚子,肠子一阵一阵地乱缠……”她抓着二人的手,不知怎的,却是一刻也不敢松,“干娘可知有什么温和的止泻药?”
“罢了,拾掇得差不多了,我同墨墨娘亲先行回家歇息歇息,顺便给你抓点止泻的药草煎一煎。”那花嬷嬷自捶着背,干咳了几声,颤巍巍地踱步而去。
“对了,”
无忧正目送着二人,只见那花嬷嬷忽然停住,眼底异常深邃,回头嘱咐道,“以前的墨河村有个风俗,新娘子出嫁前夕定要身披霞衣而睡,一可震慑邪祟,二保安康幸福。你今晚不必怕弄脏霞衣,只管规矩穿上,待明日梳妆也更方便些。”
无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深作一揖道,“谢干娘嘱咐,无忧定铭记在心。”
“这就是了。”小鱼夫人笑道,“你既然肚疼肠搅,就别再贪凉,省得伤胃,耽误了明天的好日子。”
无忧向小鱼夫人又作一揖,故装不耐烦道,“是,遵姐姐的意思。”
说完三人相视一笑。
而待小鱼夫人和花嬷嬷两人走远后,无忧脸色霎时凝重。她小心翼翼地掩上门,撩开内室布帘,失神地盯着瘫软在地的那只死鹿,心跳不觉加快。她的嘴里,仿佛依旧残留着喷溅而出的滚烫血液。那般腥甜滋味,似琼浆甘霖,令人欲罢不能。
如果说她无忧还有什么事没向朗风和盘托出,那便是她偷偷捕猎饮血的这件了。
十分熟络地,她干净利落地擦拭掉内室的血渍,将鹿尸拖到草屋后的密林里掩埋。
众人面前,她依旧是那个容光焕发、死里逃生的无忧。然而离了众人,离了朗风,她却是一个在为鲜血逐渐腐烂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无忧想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倏尔笑了。她自以为朗风今日会在小鱼家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