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驾着一副框架早已生锈的书生眼镜,他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医者父母心,我行医多年,从不多收病人一分一毫。”说罢,只留了一条小黄鱼,其余便全部归还到我手里,“这点便足够了。”
我心下感激,惠安见我这样不安,拍了怕我的肩膀,“小姐,张大夫从前是皇宫御医,医术高明,废帝退位之后,便出了宫,在燕京城外开了家医馆,在他手里起死回生的人不在少数,燕京城的百姓都称他为悬壶济世的老神仙呢。”她这样一说,我便更加放心。丁香若一定要活着,我还有好多话没同她说,我还要替她恢复容貌,她失去的一切,她受过的苦,我都要补偿。
张大夫坐定,给丁香诊了诊脉,安静的半刻钟,只听见墙上的挂钟一下一下地瞧着,我心中祈祷,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气血虚了些,所幸没有内伤。”
我终于放心,“她被卖到了戏院,过得生不如死的日子。”
想到刚才她被抽打得浑身血肉模糊,这对丁香来说竟还是家常便饭一样的存在,我不敢相信,平日的她,又遭了多少的苦。我更加不敢想象,如果今日我就这样随着纪亚宁走掉,她会不会...我摇了摇头,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丁香模模糊糊地躺在床上,隐隐听到“戏院”二字,便条件反射似的抖动了一下身体,下意识护住自己,我明白,她一定是害怕,害怕自己仍然处在那个地狱。
张大夫沉吟一番,“营养严重不足,生理机能早就被打乱了,血脉又过于衰弱。过会我给你开副方子,一日按照剂量服用三次,持续三个月,先将身体调养好。此外,饮食上多些荤腥,给她好好补补。”他以前一直在皇宫当差,皇亲国戚诊治得多了,一眼便能看穿人的身份,也明白我一口气能拿得出几条小黄鱼,家境自然还算富庶,“冬虫夏草炖肥肘子,熬的参鸡时候汤,再放几两首阳参,加几味茯苓,枸杞。多吃吃这些,大补特补。”
好在傅绍清最近对我还算宽厚,这几样东西估计是不成问题的,我赶紧点了点头,“那么大夫,她身上的伤...”
张大夫皱了皱眉头,“毁及肌肤,伤至筋骨,麻烦了些。”
我听后,脑子又是嗡嗡作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惠安见状,急得想扶我起来,但我却只愣愣地望着张大夫,她作罢,便跟着我一起跪在地上。“女孩子身上最见不得伤疤了,老神仙,你医术高明,神仙再世,可一定要...一定要。”说着说着,我便哽咽起来。
张大夫着实为难,“这怕是件难事,这小姑娘身上最久的伤,是一年以前的,最近的,便是今日的,旧伤未好又复发,还添了几笔新伤,我只能尽力恢复伤口,却不能保证伤疤褪去,看不出痕迹。尤其是这张脸,本就有伤,又被人恶意多化了几道,伤口深,根本治不好了。”
我听了,心里头更加沉重,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怎样恶毒的人,竟残忍到将一张十几岁的脸生生划坏。我紧紧咬着嘴唇,恨不得现在就去掀了那一家戏班子。
“这位小姐,这紫玉芙蓉膏是从前我替老佛爷保养皮肤之时研制出来的,算不得药品,你倒是可以留着替这姑娘修复一下面容,至于效果,虽不指望能重塑新貌,但自然是比不用要好得多。”
他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一管精致的珐琅长壳,我感激地接了过去,还想冲张大夫磕几个头,却又被拦下,“此外,我只能开一些外伤用药,只要依照我说的去用,内外皆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位姑娘,你不必着急。”
我摸了摸眼泪,“谢谢大夫,我一定谨记你的嘱咐,好好照顾丁香。”
他将我扶起,又细细端详了我一番,面色显得几分忧愁,“倒是这位姑娘,你从小到大,身子是不是一直都不大好?”
我不知道张大夫为何忽然会问到我,虽然疑惑,但还是摇了摇头,除了近半年总是生病之外,底子一直还算好的,就算小打小闹的毛病,也是来得快去得快。
“前段时间倒是闹过一场还算严重的瘟疫,不过现在已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