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最后不欢而散,萧晨当然不会真的跟裴少北叫板,他将那些胡言乱语归咎为醉酒,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那是迁怒,是将对裴少北的不满发泄到我和我父母身上,将裴少北给予他的难堪加倍的奉还到我的身上。
说白一点,就是一种变相的报复。
这个道理我懂,裴少北也懂。
所以,我们开车出来的时候,我跟裴少北提议去我爸妈家里住一晚,裴少北什么也没说。
我在生气,可又不知道如何去发泄。
董梅说的虽然极端,可是在外人眼里又何尝不是事实。
我爸妈脸色沉闷,连客套的亲切都做不来,那些话就像一个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他们的脸上。
一辈子老实本分的人,什么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过这样的屈辱。
因为林东,在法庭上是一次,如今因为裴少北,这又经历了一次。
裴少北把我和我爸妈送到家门口,本来想陪着上去却被我父亲拒绝了。
母亲看着尴尬不已的裴少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我跟在最后,看着前面自己的双亲佝偻苍老的背影,眼圈发红鼻子发酸,闷头跟上不愿再去看裴少北。
脚步走到楼梯口却被裴少北一把拉住了胳膊,我一直隐忍的委屈,已经无法控制。
“晚晚,今天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萧晨也会订在那个饭店!对于叔叔阿姨遭受的名誉损失,我会负责!”
裴少北的冷静彻底激怒了我,我扭头冷冷地看着他,“负责?哼,裴少北,你打算怎么负责?用法律手段将董梅夫妇告上法庭,将今晚发生的事情、说的话再在法庭上重演一遍?裴少北,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通过法律弥补。你懂不懂最为平头小老百姓最想在乎的是什么?不是硬邦邦的所谓对错,是一种安宁。你到底懂不懂,你如果将这件事情闹大,受伤害最多的是谁?”
我气得眼泪都下来了,裴少北有些慌,抬手要帮我抹去,却被我扭头避开。
“顾晚,那你想我怎么办?我的确没有料到萧晨会来,我已经尽量用平和的方式缓解矛盾,我并不知道喝醉了董梅会出去碰见你!”裴少北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浓黑的眉毛死死拧在一起。
我觉得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原本设想的好好的未来在这一刻又觉得成了笑话,我轻轻摇了摇头,“裴少北,我没有要你怎么办,我只是不喜欢你每件事情都用那么冷静的态度处理,你让我感觉不到,你身上的人情味。好像所有的事情,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状态,你都能以一个局外人的姿态,用最干脆的方式去解决,可是裴少北,那个是我爸妈!不是任何在街上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裴少北死死地看着我,拧起的眉心始终没有松开,他听我说完,嘴角却泛起了一丝冷笑,“顾晚,我并没有觉得这样有错!法律本来就是建立在民心之上,如果每个人,做每件事都要经历感性的干扰,那么法律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是,那的确是你的父母,可是,在这件事中,仍旧是受害者,是被诋毁的受害者。依照法律找回应有的公平,有什么不对吗?”
“公平!”我顿感无力,我无法说服裴少北在这种冷硬的观念下所谓的公平公正,我使力挣开他的手,转身进了楼栋。
父母居住的房子是那种没有电梯的老师居民楼,阴暗陈旧的楼梯口如同一个长着大嘴的恶毒怪兽,等着将所有光明和希望侵蚀。
可是此时此刻,我却无比渴望着,躲进这黑暗之中,将那些心疼和无奈一并隐藏起来。
我承认我很懦弱,不愿意再继续纠缠怕我和裴少北之间的嫌隙更深更重。
我在一楼的转角口借着昏暗的灯光往下看,却只能看到裴少北转身离开的背影,似乎不带任何留恋。
我一直都知道,裴少北的冷静和职业病贯彻到他的整个生活之中。
以前我觉得,任何琐事,无论大小在他眼里都是如尘埃一样,根本不足为惧。就比如张嘉嘉的控告,就比如和林东那样奇葩糟糕的婚姻,可是此刻,我却心生冷意。
我清晰的看到了,裴少北的冷静不仅仅是对待案情,而是对待每一件事。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之所以能走到一起,是不是也是裴少北综合分析了很多种因素之后觉得我最合适。而这种合适,并不关乎情感,而是如同在他手里的案子一样,利弊权衡之间的最优选择。
我想起与裴梓乐合影的那个小保姆,与自己那么相似的一个人。
我不相信裴少北会在看见我的时候没有察觉到我们的相似,而这种相似,在彼此接触中又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安抚裴梓乐的一个棋子吗?
与裴少北过往的种种如电影回放一般,在我脑海中一遍一遍的过着。等我走到见门口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慌乱地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半掩的卧室里,我看到父亲躺在床上,弓着身体,背对着母亲,而母亲抹着眼泪,似在说着什么。
古旧的时钟在墙上一下一下地走着,发出机械的恼人的声音。
客厅沙发上,未来得及收拾的大包衣服,以及地上散乱的快递单子,显示着今天听到裴少北叫他们吃饭时候的匆忙。
我不敢进卧室,脱了鞋子走向客厅,弯腰默默收拾着那些衣服,一件一件,分门别类,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