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把古埙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藏进袖中正要带走,一只手指在他背后,抵住了他的脊椎正中,初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言师,你从素音家拿走了什么东西,难道不需要进门跟主人打声招呼么?”
孟良言一怔:“是你?”他接着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原来你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初宁在他身后,声音平静冷淡,倒是很有几分素天心的气韵:“原本我很感激你,几乎从来没有什么人对我好过,所以每一个对我有一点点示好的人,我都很感激。只不过……”
她顿了一下,自嘲似的轻轻笑了笑:“在岷山那次,我就有些奇怪,佳音既然是个母亲,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被巴虫咬伤,借此扳倒安康公主。等到佳音说出来龙去脉,才确证了我的想法,素锦瑶果然并不是她生的。所以我就想,任何一点看似不合常理之处,其实背后都有真正的原因。”
孟良言知道她已经看破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也不再伪装,索性问:“不知道是我身上的哪一点,让你觉得不合常理?”
“你做的天衣无缝,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初宁回答,“只有一点例外,我的母亲她是一个性情淡漠到极点的人,她给自己身边的婢女取名叫纤尘,认为人生在世,都如一粒尘埃,聚散无常,各有天命。像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一只受伤的小猫心生怜悯呢?你说是不是?你如果真的爱她至深,怎么会连她的心思都不清楚,又怎么会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最不像她的模样,画成画像挂在书房里日日相对?”
孟良言想了想,说:“原来你第一次到我的书房,就已经从那幅画上看出问题了,照你这么说,的确是太明显了。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
他压低了声音,初宁为了听清楚,身体稍稍前倾,她的注意力刚刚放在孟良言要说的话上,斜向里忽然窜出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猫,尖利的指爪正往初宁脸上抓过来。初宁一动未动,一只猫头鹰从阴暗树影里直扑出来,翅膀一扇,直接掀翻了那只猫。一猫一鸟缠斗在一起,一时谁也占不了上风。
初宁只觉指尖一凉,面前的孟良言明明没有动,自己的周身却只觉刺骨寒冷。初宁知道,这是孟良言催动了术法,他此时用的,也是不同于东齐正道的方法,并没有借助咒签。初宁的眉眼上,渐渐笼上了一层碎冰,她微微合眼,心念转动,片刻之间,那层寒冰便渐渐消融下去。
孟良言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素天心已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你的资质比她更好,现在封印打开,能直接把我的术法消弭于无形。”
初宁懒得再跟他周旋,直截了当地说:“我既然已经对你起疑,又怎么可能不堤防着你。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不然……”
“不然怎样?”孟良言忽然转回身,眼角露出一抹狠厉,旋即看向初宁身后。
初宁只觉得周身血脉忽然凝住,像是原本奔流不息的河水,忽然被什么东西拦腰截住。她试着提一口气,但却无济于事,任何术法都施展不出。
齐王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却是在对着孟良言说话:“别废话了,快点把她弄到我宫里去,小心不要被旁人看见。”
初宁心中诧异,但很快便明白过来,姬重光曾经向她解说过,这世上除了天生通晓驭灵术法的人和并不通晓术法的人之外,还有一种人存在,那就是真正的王族。真正的王族并不能使用任何术法,所以必须要豢养大批的神官卫自己效力,但王族手中却有另外一种权力,他们的血液能够为通晓术法的人增强实力,也能够封住他们术法之力。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为自己无法在东齐找到真正的王族结契而苦恼,此时猛地想起,其实王后就是真正的王族,她是大周王姬,身上流着真正的王族之血。人们提起王族时,总会想到天子和皇子,却忽视了这些远嫁的公主。
初宁因为注意到玄苍碎裂时孟良言的眼神,而故意在这里等他,却不想又被他带进了另一场圈套。看起来,孟良言应该已经结契效忠于齐王后,替她做事,作为交换,从她那里获得能够打破禁忌、增强实力的王族之血。
孟良言用“随行”之术封住初宁,带着她跟王后一起返回宫中。初宁第一次见识不同寻常的高超术法,便是九问阁的使者给姬重光送货时,用的随行之术,能把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封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亲身体验这种神奇的术法,而且,是以被携带物品的身份。
不知道颠簸了多久,再次听到孟良言和王后的声音时,他们两个已经在用跟平常一样的声音语调说话,显然已经到了王后宫中,他们不用再小心行踪。
孟良言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不会有错,这就是素音家的那只古埙,名叫绿袖,净化的能力极强,可以用来强行解契,也可以逆转任何术法……恕我直言,我实在不明白,王后您如果想向重光公子和九问阁示好,只要把她身上封存的力量取出来,直接交给他们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放在云乐公主身上?”
初宁只听到只言片语,却已经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看来传闻是真的,当年素天心一定从王都神殿带走了什么东西,并且把这东西藏在了她这个女儿身上,这样东西,能够释放姬重光身上封存的力量,是他归国报仇夺位所必须的。
她暗自叹了口气,孟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