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回,不多啰嗦。
却说官差他们四骑一车,逶迤而行。日头已经只剩西边半拉,满天都是火烧云。黄泥路上比北方人冬天的火炕烧得还烫,马蹄都在轻捣,直如碎步舞蹈,不敢踏实。
一点风也没有,热得汗都出不来,真恨不能扒掉层皮。王大河尤其难受,脖子上红肿异常,都被那怪物用铁链勒掉了皮,火辣辣的痛不说,还不能有一丝牵动,否则像被重新勒紧,不仅疼痛剧烈,伴随窒息之感,还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没辙,只能用浸湿的汗巾敷在脖子上,多少降低一点火气。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尽量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
出了龙山梢,过了龙山镇,已经在路上盘桓了两个多时辰。这一段路依山傍水,一面是蜿蜒上百里的九龙山,一面是震泽、蠡湖、溪河,鲜有村落。
严格地说,这龙山镇更近阳羡县,划给阳羡更好。也不知历代历朝划界的官吏是怎么想的,把明明最近阳羡的地方划给了龙山,也许就是因为它沾着龙山二字吧?
从龙山梢里,到龙山县城,不歇脚的话,差不多要六七个时辰。换句话说,马不停蹄,就是明早凌晨寅时能到。然而那会儿城门不开,当然买个面子,人家半夜也会应景。可是交接人犯啥的,无论是衙门签押,还是大牢门禁,都还不可能是点卯应差的时辰。况且仲夏之晨,谁不想多睡一会回笼觉?,总不至于一连串的人都给你吆喝出来,就人家不烦,你自己都烦。
所以城门开时到达最好。
眼看着龙山山麓已经过去三分之一。前一段路,两边不是乱坡,就是湖滩。乱坡上要么杂树丛生,凌空的枝干仿佛要砸向路面,不少耷拉着的枝叶都会扫着骑手的脑袋。到处是滚落的乱石,大雨天这里的路常被拦腰冲断。湖滩倒是一望无际,直连水天。但是芦苇太密,此刻正是最为茂盛的季节,虽说不算遮天蔽日,然而水面上的凉风却再也吹不到这里,只把湿热推来。
这段路边,几乎没有像样的村落,很多地方根本不见人烟。每年的汛期,此地不是崩山泥石流,就是涨水全淹渍,所以也很少人能够在这一带落户。
路也没有多少直落平坦,不到一里地,就得拐上几拐。两骑马,若是错开了两三百步,基本上都是只闻蹄声,不见人影。所以最适合此地的营生,还数土匪剪径。作为一个捕头,王大河对本县的地形大多熟悉,十个劫案,至少有七八个会在此地发生,一般行人都不敢单身走,所以这条路常跑。
知道再走一个多时辰,一旦湖滩变成河滩,再想找个比这一带更清净的地方就不那么容易了。河滩旁边即便没有村落,也常有船户陆陆续续泊靠,不定不时,那种水上人家只图个一时方便,但对自己接下来想干的事总有妨碍。
“哥。”王大河一念既出,都顾不得脖子痛了,双腿一夹马肚,驱而上前:“那赵老汉也算废了不少银子,到最后居然只要薄惩小戒,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管他啥意思?”王大江多少有点咳嗽,芷子偷袭那一掌留下的后遗症。
“是不是他请了我们,又翻悔了?”
适才酒足饭饱之时,赵无求乘兴让账房拿出来一只漆盘,里面总共一封银子,也就是囫囵一百两。王氏兄弟当即就对了一下眼,心里都说,搞错没有?一块儿来六个兄弟呢,这点怎么分?从县里下来的路上,兄弟俩就曾嘀咕过,心说人家随随便便提前打点一下,就是一人一整封,这回赶上正点了,就算不肯翻倍,也不会少到哪儿去吧?没料到正点反而不如提前的铺垫,两人差点赌气不要了。但想着手下四个毕竟都跟了来,没有高功也有苦劳,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再赌气也不至于自己掏腰包倒贴吧?所以迟疑了半天,还是收了,然而这个气却也一直憋在心口,只是没来由跟赵家破脸。
“莫非传言是真?他家小子被皇上对着了眼,就觉得自己的行情也看涨了?”赵家二公子的奇遇早就传得满天下沸沸扬扬,县里不少达官贵人都在打听他家的地址,他们两个经常满县境奔走,自然也有人来打听,看来牵线搭桥的还真不少,所以只当是赵无求仗着儿子的身价陡长,也抬高了自己的眼界。
“哼!这小子在咱们凡夫俗子眼里可算少见,只不知道到皇上眼里到底能不能算一盘菜?”
“管他呢,天高皇帝远……”
“不过要说相貌,他家小子倒跟那个偷袭你的小妮子确实般配……”
“哼!老子也正在琢磨这事呢?”
“嚯?!哥,莫非你还想捞个现成的月下佬做做不成?”
“嘿嘿,老子还想吃她十八个蹄髈呢……”王大江冷笑几声,没好气地说。
“那你啥意思?”
“刚才出发之前,不是传言这货……”王大江冲着前面车上的囚笼努努嘴,又说:“这货的主母想到县上告咱们,说是咱们弄死她的管家婆了啥的……”
“告呗,巴不得呢,老子也正想找个机会出口气呢……”
“要是告不成呢?”
“哥,莫非你怕了……”
“打官司?就没她赢的份,我怕什么呀?只怕是赢了也不解馋……”
“哥,那你想啥呢?”
“你说她们会不会再来劫囚?”
“劫囚车?!”
“不可能吗?”
“要是照着前番她们动不动就拒捕,倒也难说……”
“所以我想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