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失人迹的荒弃神社里,反复回荡着秋蝉的鸣声。
大雨几乎完全停住,从屋檐上淌下的水珠敲打着无人的空阶;不时刮来一阵凄切切的夜来风,连带着枝桠上的雨水拍在地上,惹得好一阵涛浪也似的异响。
可偏是这萧瑟的秋夜,反倒让人觉得宁静的出奇。
周助闭上了眼,懵然不觉间、进入了似睡非睡的奇妙境界。
他仿若在迷蒙中看到了扎根在“试卫馆”道场院中的槐树,和正一丝不苟地在树下练习素振的,自己喜爱的弟子冲田总司。
自己青梅竹马的贤淑妻子依偎着仰躺在长廊上的自己坐下,她怀里抱着的、是刚刚收起来的腌渍梅子。
年岁小过自己一旬多的友人·井上源三郎在护具的包覆下喘着粗气,站在另一侧指导他的、则是自己最为敬爱的兄长……
突然,细碎却迫切的轻微足音在梦境里响了起来,仿佛被这脚步声卷走了似的,整个梦都开始飞快地流动、萦绕起来,正当周助开始变得慌乱之时,一个小小的、红色的身影,正卯足了劲向自己撞来——”
“爹爹!”
*
周助被猛然惊醒。
一股冰凉刺骨的恶意包覆着周身,迫使他将手放在了刀鞘上。
很快,他就寻到了恶意的源头。
——一双参杂着不安和恐惧的、浑圆的瞳眸。而在对上视线的下一刻,那双瞳眸里的惧色便立刻被藏下、化作一副决绝和狠厉。
“——?”
孩童轻轻扯开嗓子,从细嫩的喉咙中发出的,是同外貌相符的清脆稚亮的声音,毫无疑问的髫龄小童的声音。
可周助——却因为这声简单地、表达问诘的声音而感觉胸口微微一滞。
那是带有着明显敌意的、象征警示的声音。
哎呀,这可不是黄口小儿发出的声音呀。
周助想。
这么可爱的声音,不应该在乡下说唱着“寿限无”、“死神”的落语,和同伴相互嬉闹吗?
周助轻轻咽下一口涎液,同时又悄然绷紧了身体。
“喂…”
发出声音的一刹那,一股刺骨的恶意骤然涌至,哪怕周助已然在之前就下意识地握紧了刀鞘,却依然慢了一步。
揣着浓厚敌意的利刃在电光石火间送出,并以毫厘之距贴着周助的胸口划过,迫使他抽回了想要去拔刀柄的手,并竭尽全力地、向后迈开一步。可还不待他调整架势,那星点被篝火映得如雪霰般的寒芒又再度贴着周助的面颊划过。
也就这么一个弹指的功夫,周助就将少年手中的兵器看得清楚。
一把怀刀。
早在先前替他处理伤势时,他就在少年的怀里发现了它——一把装在四叶石竹纹饰刀鞘中的怀刀,周助见是名贵之物,就将其放回了原处,却不想这当反倒成了要夺自己性命的凶物。对此,周助也只得一边苦笑,一边感叹“无言可与孩子和无赖”(泣く子と地頭には勝たれぬ)。
“等、等一下,听我说——”
在冷静地闪开对手攻势的同时,周助尽可能地向少年传达着“自己没有敌意”这一事实,可他才堪堪吐出两个字,对手陡然加急的攻势就迫使他闭上了嘴。
这个孩子,手底下的功夫是真的。
周助一边闪避,一看看着少年持着武具的架势,心中不禁暗暗惊异起来。
恐怕不止是怀刀,稍短一些的打刀也能轻松自如地驾驭吧。
真不简单——周助感服道。
虽说如此,可眼下却不是对这些细琐评头论足的时候了。
心思这般一转,周助便即摆出柔道的架势。
只需抓住那小巧的身体,不消得轻轻一抡,就能把他抛飞出去了吧。
对于这种多少有以大欺小之嫌的行径,周助不禁有些迟疑。可话虽如此,少年手底下却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尺余长的短刃揣着要人性命的狠厉,刀刀均向周助的肚腹、颈窝要害刺去。这等辛辣的招式也总算让周助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他瞅准一个机会,在少年递出怀刀的瞬间抓住了他的侧襟,而后又轻巧地一个转身绕至少年的身后,伸手别住他的手腕。
只闻“叮铃”一声响,怀刀就此落到地上。
“到底是沾了臂长的光。”
周助暗道一声侥幸。
接着,他用空出来的手拔出腰间的打刀。
流利的动作不带分毫迟疑、便即向身前小小的身体用力递去——
随着“扑哧”一声响,刀剑入肉的手感切切实实地传了过来。
“——?!”
少年陡然间睁大了眼,呆然望向自己的面前。
想必是十分震惊吧。
无论是周助的猝然出手,还是肋下冰冷的威胁。
又或者是——面前那手臂中剑的男人。
下一个瞬间,凄厉的惨呼就在祠堂里响了起来。
“喂——”
周助一手揽着因突生的变肘而一时间安分下来的少年,而另一只拿剑的手则再向前递进了些许——这又伴随着男人更大声的惨叫。
“是谁叫你们来的?想要对这孩子做什么?”
“武、武士大人!”
在含混不清的嚎哭声中,周助依稀辨清了男人对自己的称谓,这让他狐疑地眯细了眼。
“你是哪里人?”
男人急喘着气,用微弱地声音说道:
“八、八幡町,见崎组——是粂屋的旦那下令让我捉那小鬼的!”
粂屋?
周助略一蹙眉。
受了商人